人太多，她没有哭，但是嗓子里哽咽一片，抬头眼眶发红。
如意看着她若有所思。
其实，她对这个长公主并不是很了解。
之前只是道听途说，说她傲慢跋扈，惹不得，见了还是绕道走，否则一准要倒霉。
但这个时候，她……
什么意思？
长公主感受到了如意诧异的目光，但目光落在皇帝脸上，认真道：“父皇，女儿也想跟随您学习……”
“好。”
皇帝只有一个字，他看着长公主，眼底露出欣慰之色，“北齐儿女，当志存高远，你今日说出这话，便是父皇的骄傲。”
长公主泪流满面。
她好面子，但是此刻却憋不住了。
那一扇门从未关上。
只是她在外贪玩，拎不清，一直追随别人跑，不肯走进来。
“玉瑶，不要哭，过来坐。”
瑛和开口，指了指身侧的位置。
长公主坐过去之后，瑛和帮她擦了擦眼泪，拉过她的手，“你父皇说得对，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
长公主不知道。
之前她听太后说，很快她就要去东临和亲，在家里最多也就半年了。
她垂眸，心里很难过。
若早先她就听父皇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去和亲？
皇帝能感觉到女儿的伤感和悲凉。
可为什么？
他看了长公主一眼，想着今晚和她聊聊。
但今日人多，他没有开口。
只在片刻之后起身说：“太子遇刺，动手的是二皇子府豢养的死士，即日起，将二皇子贬为庶民，永不能入京。”
“顾家与之勾连，顾尚书潜入天牢，意图灭口。顾家……抄家、流放！”
“礼部尚书一职，暂空。”
说完，转身就走。
只留下一句话，“玉瑶，你随朕来。”
玉瑶是长公主的名字，此刻从皇上口中叫出来，却和任何一次都不同。
对于长公主而言，是失而复得。
长公主慌忙起身，在路过如意的时候，心中有些憋闷，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人就走了。
如意看着她的背影，隐约之间明白了一些什么。
但又没有完全明白。
皇后死的早，太子又死了，长公主没了母亲和哥哥，只剩下一个父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能也正是如此，让长公主更加亲近皇上，也没那么跋扈了。
但，长公主之前对她做的那点事情，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微不足道罢了。
因为东宫和二皇子府接连出事儿，众人也不敢逗留，各家都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很多消息需要知道，因此留下礼物匆匆告辞。
“如意，进宫之后，来我那里玩。”
瑛和贵妃起身，朝着如意微笑，她摘下头上的簪子给如意戴上，与之前那只凤凰簪相互交错，衬托出一种贵气。
“好，谢谢娘娘。”
如意对她的感激写在脸上。
这是她和瑛和贵妃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但是瑛和贵妃却已经帮了她很多次。
瑛和贵妃也不好在外人跟前多说什么，只是道：“我与你母亲是旧相识，你和她长得很像，怎么说也就八九分。”
“看到你，我很高兴。”
如意心中却犹如被刀子扎了一下，疼得一颤——
之前，沈苍云和沈家父子一直说她长得不像母亲，她看了沈苍云书房的画像，也觉得不像，因此总觉得和母亲之间隔了点什么。
时间久了，甚至有点愧疚。
好像欠了沈家什么。
此时才意识到，她不是不像母亲，是因为沈苍云讨厌母亲，加上他篡改了母亲的画像，将沈家几个儿子也逐渐洗脑，忘记了母亲真实的模样。
原来，沈家那一切的背后，藏着的深渊她始终都未曾真正看透。
原来，最深的深渊始终在人心里。
地狱也是。
恍惚时，传来瑛和贵妃的声音，“我那里，有你母亲年轻时候的画像，等你进宫，我把它送给你。”
“谢谢娘娘。”
如意回神，红了眼眶。
“不要难过，大步往前走。”
瑛和朝着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很多话，都不好在这里说。
如意送她出去，容宴也在身侧，还有燕世子、萧平歆。
“下一次，早朝见。”
容宴压低声音，轻轻说了句话。
如意心头一暖，“嗯。”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说上一句话，只有几个字，却已然足够。
容宴嘴角露出微笑。
身侧传来叶红妆的笑声，“往后，还请九殿下多关照。”
这当然是开玩笑。
她是容宴的姑姑，长辈。虽然在容宴之下当差，但也不至于真的完全成为下属和上级。
容宴汗颜，“小姑客气了，还有许多事情，要跟小姑请教。”
叶红妆笑的明媚。
如意看着她，忽而很想看她一身红妆的样子，那该是何等惊艳？
而今日，因为太子之死，叶红妆穿了一身白。
燕微云塞给如意一个东西和一份信，“我送给你的礼物，怎么用都在信里面写清楚了，你要是不会，改日我来教你，今天没空了。”
如意愕然，感受到怀里抱了个硬邦邦的什么东西。
耳边传来容宴的笑声，“燕世子，没我的么？”
“这你也吃醋啊？”
燕微云翻白眼，“你用不上，我这是给如意防身的。”
但见容宴笑成那样，他只好又道：“行行行，我改日也给你弄一个，主要是这东西不好找，我找也很费力。”
见鬼了真的是。
他觉得容宴不笑还好，笑起来有种万物复苏的感觉，那种甜不但会让女子沦陷，也会让男人崩溃——
想要宠着他。
仿佛拒绝他是一种不道德的事情。
燕微云直接翻白眼。
突然之间，容宴说，“皇长姐好像开窍了。”
“我走了。”
燕微云直接就跑，根本不接茬。
气氛短暂的轻松之后，大家在门口分别。
瑛和贵妃进了宫，容宴也回到自己的皇子府，燕微云回了燕王府。
叶红妆最后一个走，站在寒风中扭身看如意，打量她好久，突然伸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啧，真是嫩啊，想当年本公主这么大的时候……”
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回忆之色，犹如春日的阳光。
“如意请明妆公主往后多多指点！”
如意拱手，表情认真。
明妆公主像是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武当山的天才弟子，已经随着先皇四处征战了吧？
而她，在沈家后院蹉跎多年。
忽而却听叶红妆道：“如意啊，最繁盛的夏天，必定经过了最严寒的冬季的洗礼；最耀眼的光芒，必定是从黑暗中喷薄而出的。”
“你有你自己的速度，和与众不同的路。”
“我相信，你的高度无人企及。”
如意抬头，看见叶红妆意气风发的脸，她似乎是一把宝剑，此刻终于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