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月普通老百姓，三五口之家，全年吃用，差不多要十二三两。
三班差役没有薪俸，只有一年大约十两左右的“工食银”。
什么是“工食银”？
即伙食补助。
因为三班差役是贱籍，贱民，为官府做事，属于无偿服役，所以不会支付任何薪俸。
只会象征性给点伙食补助。
但能拿到手的没几个。
大官吃小官，小官吃差役，差役盘剥，鱼肉百姓。
世情如虎，向来如此。
好在百姓如牛马，而牛马又不容易死。
要不然大周皇朝八百年基业早就被吃干抹净。
现如今，对方张口就索要三五两。
这已经不是盘剥，而是压榨，敲骨吸髓！
“怎么不乐意？”
“那你可要想好了。”
“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十八岁，老大不小了！”
“没了这份差事……”
老刘看到陈凡挑起的眉梢，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你也不想，王家那门亲事断了吧？”
陈凡父母在世时，救过王家父母的命，王家就将自家女儿许配给了陈凡。
只是，王家该怎么说呢？
势利，凉薄。
当年逃难到溪岚，不提救命之恩，陈家帮衬过很多。
陈家不求回报，王家主动要订下娃娃亲。
结果，陈凡父母因故仙逝，家境败落，王家不止没有帮衬过陈凡一把，反而几次登门，索要婚书。
错非陈凡在监狱做事，有人看不惯说了几句，这门婚事早就吹了。
可现在要是陈凡没了这份差事呢？
威胁过后，老刘语气又软了几分：“你家情况，老哥也知道，短时间内，该拿不出这笔钱。”
“没关系。”
“老哥帮你。”
“五两银子，晚上就给你送去，先用着，下个月再还也不迟。”
“不过……”
老刘道：“地主家也没余粮，这笔钱老哥攒下来也不容易，是放在钱庄里生息用的。”
“咱俩的关系，钱庄那些计利方式就不说了。”
“但九出十三归，总是要的。”
“来，这边有借据，不认识字，也没关系，老哥还能坑你？”
九出十三归。
以十两计。
借十两，只给你九两，少的一两就是利息，这叫九出。
还钱的时候，则要还十三两，这叫十三归。
也就是说，借出去十两，到期实际要还四两，利率高的吓人。
要到期还不上账，利滚利，能把人逼死。
这还不算什么。
陈凡看到所谓借据时，直接就气笑了。
因为上半部分，确实是“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借据。
然而下半部分则是，用宅子偿还本钱利息的文书。
没错，都不是抵债，而是直接用宅子偿还。
溪岚临江而建，市面繁荣，是大周皇朝一等一的富县。
陈家传下来的那套宅子，按如今的房价计算，至少在一百六七十两上下。
现在老刘居然打着用三五两银子，就买下一套市值一百六七十两宅子的算盘。
“这里，按个指印就行。”
“别犹豫。”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想想看，王家三座榨油坊，七条渔船，这门婚事要是告吹，岂不可惜？”
“稳下这门差事，老哥几个，再帮你撑撑场子，什么都有了。”
老刘说的天花乱坠，更是抓着陈凡手腕，就往指模上按，满眼都是热切，贪婪。
“忍一时风平浪静。”
“忍一时风平浪静？”
为善的，被敲骨吸髓。
为恶的，金腰带缠身。
这世道本就如此！
陈凡强迫自己要冷静，很想暂时忍下这口气，再谋后事。
然而不想还好，越想越气。
民生艰难。
饭都吃不饱。
还要如此盘剥，压榨。
差役如此，百姓又如何？
就如同前世求职，遭到骗钱。
又好比干完活不给钱。
末了还要提灯定损，恶意讨薪，让你赔他钱。
忍！忍！忍！忍！忍！忍！
为什么处处都要我忍？！
处处软肋也就罢了！
现在老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何况现如今晋升为炼力五重境界！
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唯唯诺诺的原身！
那我还忍你马勒个比！
陈凡并非冲动之人。
可现如今遭到如此压榨，饥火烧燎下，怒气贯胸，血贯双瞳。
“按手印简单。”
“不过，却有个错处。”
陈凡忽地抓起狼毫，将自己名字抹去，换成老刘，以及李峻。
“你，你竟然懂得识字，写字？”老刘满脸都是震惊，要知道，三班差役，识字的就没几个。
更让他震惊的是，自己虽然是文吏，可这些年也练过些拳脚，两条膀子也有两三百斤的力气，居然抓不住陈凡，反而被对方所制！
“九出十三归。”
“用宅子支付本金利钱。”
“就很好。”
陈凡丢掉狼毫，收起文书，反手就是一耳光。
他现在力量有多大？
足足五百斤膂力。
一巴掌下去，打的老刘满脸是血，牙齿都吐出四五颗，半边脸都有些变形，直接拍翻在地。
“看在共事一场的份上，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后，宅子要还没挂在我名下，全家老小，一个都不要想着活。”
陈凡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一脚踩下，老刘左腿直接被踩断：“先收一点点利息，不过分吧？”
“不，不过分。”牙齿被打掉，惊怒之余，满眼都是怨毒，现在腿被踩断，老刘眼神却变得无比澄净。
甚至努力要扯出个笑脸，因为他知道，陈凡绝非在说笑，身上杀气很重。
敢忤逆半句，家里其他人能不能活不知道，自己肯定会被当场打死。
“打狗还得看主人。”
“我看你今天是活腻了！”李峻放下二郎腿，眼神阴鸷，但并未动手，而是在观察，印象中陈凡，性子木讷，胆小怕事，要不然何至于让王家几次欺负上门。
谁知道，今天爆发，下手居然这么狠！
“千万别惹老实人，否则后果很可能承受不起？”
李峻脑子里闪过普通人经常说的话，心下却不以为然。
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处处软肋，别说招惹，就算让他吃屎，欺负他家女人，都得乖乖受着。
甚至出了这种事，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邻居都会上门劝说忍让，都不用自己动手，被欺负的火气就散了，什么苦都咽了。
这种事，这种所谓的老实人，见多了，一辈子都是被欺负的命。
但今天，莫非陈凡还真要验证这句话？
“似乎有些操之过急。”
李峻眼神闪了闪，陈凡如今无父无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仅仅用差事，用王家婚事吊着，显然不能完全拿捏。
当然这并非重点。
重点在于，陈凡的表现有些邪性。
老刘底细他是清楚的，虽非武夫，却也有着炼力境三重的实力，普通几个壮汉都不见得能打过。
现在居然被陈凡一巴掌拍翻，腿都踩断。
“兔子急了都知道咬人。”
“何况是人。”
“不过，再怎么蹦跶，都没用。”
“原本还想着留你一命，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李峻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刚好那边催要的急，正愁去哪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