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初她是有机会治疗的。
车祸前夕，池虞刚收到H大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却因为失明被迫放弃。
她本来也可以拥有光明的前途，可以为妈妈攒手术费，可以照顾她。
可为什么……
那些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可池虞却不敢相信。
也，不愿意相信。
相爱三年的男友，想让她失明一辈子。
她突然很想去质问周敬。
当初宋芷音跟他断崖式分手后，他一蹶不振，终日借酒消愁，是她陪在他身边，他酗酒过度半夜导致急性心肌炎，是她把他送去医院，把他救回来。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联合那些医生骗她。
池虞如坠冰窟，唇色一寸寸变得苍白。
见她脸色很差，周聿辞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温热的触感让她稍微找回几分理智。
褚白翻着检查报告，思考片刻，“有个好消息是——你的眼睛还有救。”
池虞不抱希望地问：“真的？”
“当然，”褚白顿了顿，“不过你的角膜损伤时间比较长，治疗方法有限，现在只能采取眼角膜移植手术这个方法。”
池虞默了默，眼里那点黯淡的光熄灭了。
她根本没这么多钱，光手术费用她就凑不出来，更别提还有后续的抗排异，恢复。
至于周聿辞……
她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
池虞低头，苦笑。
屋内明明开着暖气，她却冷汗涔涔，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不住颤抖。
褚白没发觉她的异常，继续说：“只是要等到合适眼角膜需要的时间可能要比较长，不仅配型要合适，供体年龄最好也要相当。”
一室沉寂。
“放弃治疗”几个字在池虞喉头滚了几滚，却始终说不出口。
她太想复明了。
只有经历过黑暗的人才会格外渴望光明。
她问：“我可以问问手术费用吗？”
她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放弃。
“费用方面……”褚白沉吟片刻，道，“你的眼睛失明时间比较长，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手术难度和治疗费用都比一般的移植手术要贵，大概需要……”
他算了算，报出一个数字。
足以让池虞放弃。
她涩然笑了笑
“褚医生，谢谢你，我不想治疗了。”
“无论等多久，要花多少钱，我们都要做手术。”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同时出声。
两个截然不同的回复。
池虞怔然，下意识朝向周聿辞的方向。
褚白蹙了蹙眉，愠怒道，“怎么连要不要治疗这个问题都没商量好？你们这不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吗！”
他起身，背着手离开办公室，临走前道，“我给你们十五分钟，好好商量商量吧，有结果我再进来。”
招了招手，两个年轻医生也离开了，办公室的门关上前，褚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池虞。
他私心里，其实是希望池虞能治好眼睛的。
所以他给了他们时间。
……
……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池虞坐在椅子上，比周聿辞矮了一大截，她没说话，周聿辞半蹲在她面前，慢慢凑近她，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手背上。
这样的场景，忍不住让池虞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为什么突然不想做手术了。”他突然问。
“我……”
池虞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们只是协议婚姻，该算清的地方都要泾渭分明。
她不想欠周聿辞什么。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周聿辞轻声问：“是在担心钱的事情吗？”
池虞没说话，只是默默垂下头，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周聿辞握住了她的双手。
“治好你的眼睛是我的愿望，你就当，满足一下我的愿望，好不好。”
池虞指尖微微颤抖。
他洞穿了她的心思，却顾及她的自尊，明明是他在帮她，他却说：
“我就这一个愿望，帮帮我，好不好。”
“阿虞。”他第一次这么叫她，尾音勾了勾，听起来温柔又缱绻。
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就像当初他问她要不要跟他结婚的时候一样，池虞根本无法拒绝这个“请求”。
她张了张干裂的唇，不受控制地说，“好……”
周聿辞却笑了，揉了揉她的头。
这个姿势，很像哄小孩，池虞这么想着。
然后就听见他用那种哄小孩的语气对她说：
“阿虞真乖。”
“谢谢阿虞，帮我实现我的愿望。”
……
……
十五分钟时间到了，褚白只当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径直推门进来。
“商量得怎么样。”他叹声，“还要不要做手术。”
周聿辞：“当然。”
褚白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顺势坐下，开始介绍起手术注意事项和术前准备工作。
池虞专注地听着，而周聿辞比她更认真，全程正襟危坐，宛如小学生一般。
正午时分，会诊终于结束。
褚白放下病案记录册，起身送他们出办公室。
在前台护士的指引下，池虞正在留个人信息，方便下次复诊。
周聿辞再次向褚白确认起手术注意事项。
一遍不放心，他又反复问，以及确定……他是否会主刀。
不是褚白主刀的话，他不放心。
褚白哼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道出周聿辞的真正目的，“你是怕我不给她做手术吧。”
一语中的。
周聿辞索性不再掩饰，坦然承认，“褚先生的直觉很准。”
褚白行踪神秘，这次若不是托了盛知洲母亲的关系，恐怕他连人找不到。
总之，得不到褚白的亲口承诺，他不放心。
褚白嗤声，“这点职业基本素养我还是有的，周先生放心。”
“这段时间我会留意国内外有没有合适的眼角膜，有了自然会通知你们。”
有了他的肯定，周聿辞放下心来。
另一边，池虞登记好了，“阿辞，我好了。”
周聿辞朝那边看过去，褚白视线也跟着转过去。
女孩安安静静站在那儿，正午的阳光打在她身上，浑身散发着淡金色光芒，说不出的乖巧。
褚白笑了笑，对周聿辞说，“去吧，手术注意事项就这么多了。”
周聿辞微微颔首。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冲锋衣外套，下巴上那道暧.昧的红痕一并露出来。
褚白无意瞥见，眸色深了深，轻咳，叫住正要离开的周聿辞，“年轻人有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