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震惊、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一时之间，竟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雍王闻言，脸色愈发阴沉，双手握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恶狠狠地吼道：“一群愚不可及的贱民，简直不可理喻！”
“造反就是死罪！本王是奉皇命平叛，你们这些刁民，竟敢公然忤逆朝廷，还胆大包天设伏袭击本王，当真罪无可恕，罪加——”
然而，雍王的咆哮声还卡在喉咙里，无数的百姓已经从左右两侧小道，从山林中涌出来，他们或拿着锄头、镰刀、菜刀，视死如归的朝着雍王所在的位置奔去。.M
几乎是顷刻间就将雍王与他的二十几个护卫淹没。
李海看着这惊悚的一幕，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慌了神，声音颤抖且急促，朝着云觞大声叫嚷：“云大人，快、快啊！你赶紧吩咐护卫去保护王爷！”
云觞神色漠然地看着渐渐被人海淹没的雍王。
蝼蚁之力，亦可撼动大象。
转头，他微笑着对李海道：“李大人对雍王殿下这般忠心耿耿，不如亲自前去搭救？”
李海听到云觞这话，犹疑不前。
对上云觞面上的浅笑，他更有种心思被看穿的羞恼，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他定了定神，才结结巴巴道：“云大人，这、这哪里是开玩笑的时候！王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谁都担待不起啊！”
此时，百姓们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尘土飞扬间，能瞧见雍王的护卫们已被冲得七零八落。
云觞却仿若未闻，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神色像是死寂的潭水，掀不起一丝的波澜：“李大人，你我都清楚，这些百姓为何如此。”
“那些起义军罪不至死，雍王打着平叛的旗号，行的却是残暴虐杀之事，这才逼得他们走投无路。”
“今日这般局面，难道不是他咎由自取吗？”
李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云觞，像是看见了什么恶鬼一般：“云大人，你怎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王爷可是皇子，这是公然谋反啊！”
“谋反？”云觞轻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里带着嘲讽，悲悯。
他目光望向被人潮淹没的雍王一行，在百姓那悲怆的哭喊声中，仿佛能听见雍王崩溃绝望的呼救。
“他把百姓逼上绝路，就该料到，自己脚下的路，也随时可能变成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M
话音刚落，一名浑身是血的护卫踉跄着挤出人潮跑到他们面前。
是雍王的护卫。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拽住李海的衣袍，声音虚弱的求救：“两、两位大人，快、快救救王爷……”
温热猩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淌下，在地面上蔓延开来，洇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原本还心存一丝救人念头的李海，看着护卫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恐惧瞬间将他彻底笼罩。
他止不住地哆嗦，连连后退。
“不、不，我不想死！”
这些贱民已经彻底疯了！他若是去救雍王，必定也会被这些发疯的贱民乱刀砍死！
李海双腿发软，像一滩软泥般险些瘫倒在地。
他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啊！
混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终于，愤怒暴乱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李海望着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场景，心里猛地一震，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
他猛地扭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道：“云大人，王爷他……”
似是回应他的话，聚拢在一起的百姓，如同来时一般快速朝着四周散开。
空气中，浓郁刺鼻的血腥味肆意弥漫。
李海望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他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跌跌撞撞地朝着那几具尸体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云觞抬步跟在他身后，神色平静，仿佛看不见眼前的血腥。
待走近，李海一眼便认出了地上那具几乎面目全非的尸体。
那尸体上，穿着一身绣着金丝蟒纹的长袍，虽已被鲜血浸透、沾满尘土，却仍看得出，正是雍王今日所穿衣物。
李海瞳孔猛缩，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低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雍王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雍王死在了返京路上，他们这些随行之人，一个都逃不掉啊！
云觞走到雍王的尸体旁。
雍王身上的金丝蟒袍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被鲜血彻底浸透，凌乱地粘在血肉模糊的躯体上，像是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破布。
他身上并无致命伤但伤口密密麻麻，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双眼不甘的大睁着，显然是在无尽的疼痛中，失血过多而亡。
云觞轻扯嘴角，笑了下。
他蹲下身子，伸手合上了雍王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语气平静：“李大人，事已至此，悲伤也无济于事。”
“当务之急，是想想如何向皇上交代。”
李海神情麻木，已经被吓得丢了三魂七魄，整个人失魂落魄，喃喃道：“交代？怎么交代……”
“这可是雍王，先前雍王犯了那么多错，皇上屡次都轻轻放过，足以证明皇上对雍王极为在意，如今他却死在返京路上！”
“云大人，你我如何担得起这个责任？！”
比起他的惊惧失态，云觞称得上是毫无反应，他淡淡道：“如实上奏。”
李海怔怔地看着他。
只觉得他好像这一刻才认识云觞此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在害死皇子之后，还毫无惧色？
他也想如实禀报，可若是真这么做，他还有命活着回到盛京吗？
李海狠狠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道：“对、对，我等必须如实禀报……”
“就、就说……王爷一行还未与队伍汇合便遭遇袭击，死在乱民的砍杀之下，我等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云觞听着李海哆哆嗦嗦说出这一番话，扭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深邃平静，让人捉摸不透。
他淡淡道：“正如李大人所言。”
李海对上他深幽平静的眼眸，只觉得后脊一阵发凉，仿佛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勉强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