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花妖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54章 梅医官命属中宫
保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列表
“陛下!” 蔡公公惊慌地喊道:“来人呐,快唤梅医官过来——” 梁帝用帕子擦了擦嘴上的血迹,眼前奏折上的字模糊了,化成无数个鬼魅的人影,那些人影张牙舞爪,层层叠叠,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他卷进去。 周镜央的笑声在他的耳边回荡,房梁上、窗棂上、大门处,回声像潮汐,在这文德殿的每一处,涨起,又落下。 他伏在桌案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梅川来了。 行罢针。 梁帝站起身来,三摇两晃地,往门外走去。蔡公公和梅川连忙跟在他身后。 梁帝走到了内廷监的狱中。 周镜央还未入殓。 她如花的面容,就像是睡着了。 梁帝俯下身来,看着她,口中不由自主地唤着:“镜央,镜央……”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在他的前面。 他多希望她像往常那样,站起身来,笑着唤他:“陛下。” 多少年来,她站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看着宫廷中的浮沉。他杀了好多的人。只有她能理解他的苦衷。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温柔地用帕子给他擦着额上的汗。只要有她在,他便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文治武功的男人,勇猛的帝王。只要有她在,他便觉得未央宫里有一盏长夜不熄的灯火。 梁帝的老泪流下来。 “镜央,朕还没有下旨,你怎么能死,怎么能……” 梁帝坐在狱中,抱着周镜央。 昔日的温香软玉,今朝的冰冷尸体。 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涕泗横流的情景,让这个夜晚分外凄凉。 梁帝抚摸着周镜央的脸,她的竹青衣衫。 忽然,他看到她的手心紧紧地攥着,像是临死前握着一件至关重要的物件。 他掰开了她的手,竟看到一颗衣扣。 男子服饰的衣扣。 狱中灯火昏暗,但他还是看清了那衣扣上的图案。 五爪为龙,四爪为蟒。只有上一品亲王和东宫太子,才能用此等规制的蟒纹衣扣。而今在世的亲王,只有梁帝的一个异母弟端亲王,被封在闽地,远离京都。Z. 那么,只有太子了。 梁帝将那枚衣扣收入怀中。 他哀戚地吩咐诸人道:“将贵妃着上金服,好生入殓。” 梅川在一旁看到了这一幕。 周镜央临死前,必是与太子撕扯过,攥下这颗扣子来,就是为了给梁帝种下疑心。 从内廷监出来,她去往东宫。 “殿下今日去过内廷监?” “是。” “何时出来的?” “约莫酉时二刻。” “殿下有没有觉得,周镜央死得很蹊跷?” 太子酉时二刻离开内廷监,周镜央亥时才撞墙自尽。中间隔着几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太子道:“本王乍听到她自尽的消息,亦很惊诧。今日本王去内廷监,本意只是让意睦明白当年事情的真相。意睦为她所欺,与本王作对十年,恨了本王十年。本王想让他亲耳听听,明明白白,打开心结。本王并没有想逼死周镜央。” 梅川点头道:“现时,殿下自然是没有必要逼死她。陛下让淮王就藩的旨意已下,殿下您监国的日子里,事事妥当,得到了陛下的信任。这个节骨眼,周镜央的死,便是横生枝节。” 太子皱眉道:“父皇留恋她,她知道父皇的留恋。但她也深知,父皇不会再授权柄于她。她一辈子是个好强的人,不甘失败。苟活不如死去,临死还要拉扯本王,最后害本王一次。” 梅川道:“殿下说的,只是她自尽的原因之一,但不是全部。殿下离开内廷监的那几个时辰,一定有人进去见了她,说了什么。” 太子道:“那便去内廷监盘问。有谁曾进去过。” 梅川摇了摇头:“周镜央死在狱中。出了这等事,内廷监的人,口中绝不会再问出什么来。谁都怕担此干系,被陛下追责。微臣打听过,酉半,是狱监交接的时分。或许,就是在那时,有人疏通关系,趁乱进去的。” 太子疑惑道:“究竟是谁呢?”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叩门。 “太子爷,宝林见您书房的灯还亮着,嘱奴婢来给您送些花糕来。” 是杨宝林身边的侍女鸿鹄。 “进来——”太子道。 近日,因杨宝林一直在照顾着小盒子,太子对清和院上下的态度软和了许多。 鸿鹄走进来,俯身道:“太子爷,这花糕是用新鲜的槐花做的,香甜可口。您尝尝。” “槐花?本王记得宫中是没有槐花的。” 鸿鹄笑道:“太子爷好记性。槐花是我们宝林今日傍晚带着星阑回杨府摘的。老夫人想宝林了。” 是了。 杨府的槐花开得甚好。 槐花新雨,独咏晚风。槐花,在民间意味着清雅脱俗。杨宝林之父杨晋,乃士大夫脾性,酷喜此花。 鸿鹄口中唤“星阑”那么自然,说明清和院早已没有把那孩子当太监看了。 太子有些欣慰,向鸿鹄道:“花糕留下,宝林有心了。” 鸿鹄忙笑道:“太子爷愿意吃,便是花糕的福气,宝林的福气了。” 待鸿鹄走后,梅川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朦朦胧胧地有了一种猜测。 转而又觉得无稽。梅川眼前浮现杨宝林那张温和娴静的面孔。她有什么理由做这件事呢? 梅川起身告辞。 太子道:“梅医官尝尝这花糕。” 梅川笑笑:“微臣不喜甜食,殿下享用吧。” 周镜央到底是以贵妃之礼下了葬。 梁帝吩咐,银桃等一应伺候过她的仆役们随主殉葬。 淮王调养几日,虽身子恢复了些,但面孔上再也没有了笑容。他似乎比以往更加孤独了。就连看到梅川,亦不再蹦蹦跳跳地唤“二表姐”。 他穿着白衣,跪在灵前,表情木然。 行宫中的那一撞,撞掉了他的懵懂与快乐。 小盒子陪着他,跪在灵前。 淮王看着周镜央的棺樽,喃喃向小盒子道:“如果我争气些,母妃是不是就不会死……”. 小盒子用脑门儿抵着他的头。从前他不开心的时候,小盒子就是这样安慰他的。 两个少年,像是一起取暖的小兽。 五月到了中旬,京都已全然入夏。绿荫如海。日头透过薄薄的云层,化作缕缕金光,洒向大地。 将军府。 苻妄钦与孙册在后院射箭。 箭离手,正中靶心。 苻妄钦嘴角带笑。 孙册道:“苻兄,见你这些日子心情甚好,有何喜事,说与孙某听听,让孙某同你一起高兴。” 苻妄钦道:“孙兄,我已定了婚期,七月初七。只待择机向陛下禀明。” 周贵妃薨了,宫中在办丧事,陛下已好几日没召见群臣了。 孙册一愣,手中的弓放下:“苻兄说的,是梅医官吗?” 苻妄钦点头。 除了她,还会有谁? 纵横沙场多年,高官显爵,可只有想到娶了她,苻妄钦方觉人生诸事圆满。 墙头有动静。 倏尔平息。 就像风掠过一般。 孙册想了想,道:“苻兄,你知我略通相面打卦。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何须吞吞吐吐?孙兄有话直说便是。” 苻妄钦目不斜视,第十支箭再度飞入靶心。 “孙某看梅医官额头开阔,紫气藏于眉宇,并非寻常女子,实乃有大贵之相。孙某已占过天星,她……的确命属中宫。” 苻妄钦手中的弓箭凝滞了一刹。 他淡淡道:“孙兄说笑了。” 墙头的影子再度晃了晃。 文德殿的偏殿。 梁帝喝着一盅参汤。 万年老参。 续着命。 飞鱼阁的叶奚轻轻地禀着方才在将军府窥听到的消息。 自行宫一役后,梁帝便命飞鱼阁的人悄悄盯着将军府。 叶奚是飞鱼阁头号稳妥之人。几年前,已离宫还乡,嫁做人妇。此番,梁帝再度密召她回来。 塞北汉子的话,他到底是听进去了。 他大限之期不远,不论储君是谁,似苻妄钦这般功高震主的武将都不得不防。 他在朝一日,或可惮压。他若不在了,新君能压制得住吗? 梁帝思索着。 他手中摩挲着那枚扣子,向叶奚道:“依你看,太子……” 叶奚低头道:“依微臣看,现时不是追责太子的时候。太子虽不是陛下心中最理想的储君。却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梁帝叹息。 诚然如此。 他已老迈,膝下所有的皇子里,唯有太子,声势日高。纵便是太子对贵妃做了什么落井下石之事,现在,也追究不得。 他将那枚衣扣,暂放入暗屉中。 叶奚道:“苻妄钦既已知道梅医官有后命,陛下大可以试探他一番。” 梁帝点头。 森森然的文德殿,暗藏刀兵。 他吩咐蔡公公道:“速召苻将军进宫。记住,让他一个人来。” “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