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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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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放她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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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安香,几乎已不成人形。 比梅川从前在军营的笼子中看到的她,伤势更重。 天牢里森森的刑具,烙铁,竹签,穿心箭,斧钺,立枷,凿齿……让人胆寒,不忍再看下去。 安香,她到底受了多少刑。 她佝偻着,躺在地上。头发散开,被血块凝结成一团一团的污垢。 梅川走上前去,双手颤抖。 她轻声唤着:“安香,安香……是谁将你折磨成这样……” 门外的狱卒笑着,讨好道:“娘娘,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刑部的大人们放下话来,说,说,说损坏先帝遗诏,等同欺君,务必要从她口中撬出幕后指使……小的们没办法,娘娘您……” “滚开!” 梅川红着眼圈,扭头怒呵道。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哪里是审讯。分明是想屈打成招。 “安香,我带你走。”梅川背起安香。 她本来就瘦,经历这番牢狱之灾,更瘦了。像是纸片人一样。 梅川的苦涩,像是一碗黄连汁摇摇晃晃地泼洒了,洒在心尖儿上,一层层晕开,苦得浓烈,苦得悠长。 梅川将安香背到了医官署,打了盆温水,给她擦了身体,洗净发丝。 安香迷迷糊糊中时而唤着梅妮,时而唤着时允。 她最牵挂的两个人。 在天牢里,无数次,她都想自戕,不连累梅妮。可她终是不舍。她不眷恋这个尘世,但她眷恋梅妮,眷恋时允。她觉得她还有好多好多的情意没有报答。红通通的烙铁落在她的身上。她眼前浮现的却是一方红盖头。 她和时允说好的,婚约。 安香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梅川趴在她的床边,静静地守着,见她睁眼,想说些什么,张开了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安香艰难地伸手,擦了擦梅川的眼泪,苍白的唇角挤出一个笑容来。 “梅妮,我,我好好儿的,你莫要哭。” “嗯。”梅川点点头。眼泪却止不住。 她疼惜地看着安香。 安香的脸上留下了烙印,怕是将来就算伤疤好了,也不能光洁如初了。 安香轻声道:“不怕的,梅妮,不怕。就算时允因我的容貌,嫌弃我,我也不怪他。就让过去的安香,完完整整地留在他的心里,便好。他对我的深情厚意,已经足够我后半生慢慢儿回忆了。”Z. 安香指着屋外,忽然羞涩地笑了笑:“他,他一定不知,他从西都给我捎带的丹若花,被我养得这样好。可见,丹若在京都也能活。水土,日头,都是不重要的。只要有心,什么都能做成。是吗,梅妮?” “是。” “梅妮,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你跟将军太难了。我多么想让你幸福。可是我没用,没有把事情做好……我对不住你。”安香说着,充满了愧疚。 “不,安香。” 梅川猛地站起身来。 她褪去身上繁复的袍子,穿上一身轻便的衣裳。 就在刚才,短短的片刻之中,她做了一个决定。 “安香,我要带你去凉州。” “可……可以吗?”安香眼里闪现一抹亮光,但很快便涌上愁云:“陛下允么,他会不会为难你?” 梅川不作声,她背起安香,一步步往宫外走。 盛夏的深夜。 明月升上树梢,惊飞栖息在枝头的雀鸟。清凉的晚风吹来远处的蝉鸣。 这厢,朱瑁随小盒子到了千秋殿,见西阁的火已然熄灭,没什么大碍。 其实,只是小盒子叮嘱鸿鹄,在西阁烧了床被子,虚张声势而已。 既然来了,便不好立即便走。 好说歹说,是立后之夜。 碍于情面,朱瑁想了想,踏入正殿。 杨令佩早已恭候着,向朱瑁行礼道:“陛下万年。” 朱瑁搀起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西阁走水,皇后没有受惊吧?” 杨令佩笑道:“有陛下庇佑,臣妾无恙。” 鸿鹄端来交杯酒:“请圣上皇后饮交杯酒,江山万年,天长地久。” 交杯酒。意为交心。 皇后在孕中,鸿鹄贴心地将酒换成了果浆。 朱瑁端起,僵硬地与杨令佩交了杯。 外头的侍卫忽然来报:“陛下,全贵妃娘娘深夜背着安香姑娘离宫,在宫门口被臣等拦住。可她执意要闯出去!” 陛下眼看着就要在此处安歇了,此时却被搅扰,杨令佩不悦道:“你们那么多守宫门的侍卫,带刀的爷们儿,连个女人都拦不住吗?大半夜的,没得让陛下心忧。” 侍卫为难道:“皇后娘娘,话虽如此,可……臣……臣等不敢伤了全贵妃娘娘啊……”. 朱瑁大踏步地往宫门口走去。 “朕去看看。” 待朱瑁走远,杨令佩恼得将杯盏摔碎在地。 鸿鹄忙搀着她坐下。 “娘娘,您消消气儿。依奴婢看,这个全贵妃,手段颇高,必是以退为进,引得陛下注意。” “本宫不相信,她真舍得走。” “就是。若真是要走,何必指使那齐女打遗诏的主意?不过,也得亏她打主意,不然,谁来替咱们背那个黑锅……” 杨令佩瞪了她一眼,打断她:“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提一字!” 鸿鹄已意识到自己多言,忙敛了口。 杨令佩歪在榻上,半晌,叹了口气:“本宫总觉得,陛下的心里,是有她的。” 宫门口。 梅川背着安香,一脸的无畏。 朱瑁来了。 “朕已赐你免死金牌,恕了她,你为何还是要走?” “我已决意离开此地。你若不允,我便血溅宫门。这性命,不要也罢。” 她不再对他自称微臣。 她不要再做他的臣。 更不要做他的妃。 安香满身的伤口,就是她的逆鳞。 “梅卿,你便是这般厌恶朕吗?” 梅川忽然笑起来:“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你忘了吗?早知今日你如此胁迫于我,我便不会……” “梅卿。”朱瑁唤了她一声。 她在诛他的心。 梅川道:“你既信先帝口中的凤命之言,便将全贵妃的灵位留在宫中。我对你仁至义尽。放我走!” 在朱瑁心中,她是一株梅。清丽地开着。这世间似乎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她一次次救他于水火。京中大疫的时候,他染了疾,梅川守在文德殿。他曾说,有梅医官在,我从未担忧过自己的生死。 现今,这株梅上长满了斑驳的刺。. 扎得他难堪。 既无心于我,何必助我? 既有今日绝情,何必有旧日大恩? 朱瑁颓唐地转身,往回走。 侍卫小心翼翼地请示道:“陛下,这……” “放她走。” 他一字一句道。 今晚的月真美。 却又那么残酷。 走吧。 走吧。 梅川背着安香到了将军府。 马厩里,还留着一匹枣红马。 她骑在马上,嘱咐门房阿伯找一辆马车,上面铺了两层柔软的褥子,将安香放在马车上。 “阿伯,我要去寻阿季了。” 阿伯拿袖口擦了擦眼泪:“歹丫头,平平安安的。” “阿伯放心。” 马不停蹄。 一路往凉州。 到翌日天明,终见烽烟。 然而,军营中却好似出了什么大事,乱成一团。 良久,梅川总算是看到时允那张熟悉的面孔,她喊道:“时允!时允!” 时允本是一脸凝重,看到梅川,惊诧道:“梅医官,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已经……” “我来寻你们。” “京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梅川道:“一言难尽。先不说那些了。时允,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还想不想娶安香?” “自然。”时允肯定道。 “如果她不是从前的安香了,你还愿意吗?” “什么意思?”时允心里咯噔一下。 “她失去了容貌,或是残了,或是哑了,你还愿意吗?回答我!” 时允道:“梅医官把我时允看扁了!君子一诺,死生无悔!纵便是安香化了灰,也是我时允的妻!”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梅川松了口气,掀开马车的帘子。 安香原本是背过脸,不敢面对时允。 可时允那番话,让她略放下心,怯怯缩缩地回转头来。 时允看着遍体鳞伤的安香。 七尺高的男儿,仿佛自己受了屈一般,一时间委屈又心痛。 他一把将安香抱在怀里。 梅川道:“时允,明日大婚,如何?” “大婚?” “是。我连给安香准备的嫁衣、盖头都带来了。都在马车上。我想着,你们的婚事因各种各样的因由一直拖着,索性来个痛快的。择日不如撞日。何谓良辰?你心悦她,便是良辰。何谓吉日?十指相扣,便是吉日。” 时允想了想,重重点了个头。 他问怀里的女子:“可以吗?” 又道:“这战地诸事简陋,恐委屈了你。” 安香笑中带泪,拼命地摇了摇头:“不委屈。” 三人进得营帐来。 梅川和时允同时开口道: “阿季——” “将军——” 梅川道:“你先说。” 时允低下头,踌躇许久。 “将军他……” “阿季怎么了?他打了败仗?” 时允摇摇头。 “他……受伤了?” 梅川在一路上想过无数种可能。 她以为,受伤,便是最坏的境况了。 时允点头,又摇头。 “战事胜了。可将军失踪了。有人亲眼看见,他跳下一心潭。齐军四下散播消息说,将军战死了。钱总兵已将奏报发往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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