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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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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他要屠尽天下鼠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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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册的意识开始涣散。 他好似被裹进一张由震惊、悲伤织就的大网中,两端网口一收,越勒越紧。他成了来不及呼喊的猎物。 他看到断头台。 父亲孙沅的头被铡掉。 血溅得老高。 他隔着一层又一层的人群看着,不敢出声。 他总觉得父亲是看到他了的。 父亲用眼神对他说:跑,快跑。 他一路艰险,渴了便喝沟渠中的泥水,饿了便食些草叶果腹。 他不敢叩门乞讨。一旦被朝廷捉住,罪臣之子的下场,是收监为奴。 他不愿一世为奴。他定要寻到翻身的机会。 七天七夜,他逃到蜀山。 恰逢薛之庆在蜀山打猎。忽遇刺客。他拼死相救,得到薛之庆的赏识,却也因箭伤落下了瘸腿的毛病。 一瘸,便是近十年。 薛之庆收他为关门弟子,亲授他兵法、阵法。他在大齐的官场崭露头角,却总是被人看轻。人们给他取绰号“孙瘸子”。 他看到李花。 将军府的李花。 天安战败,他被齐王罢官免职。他用六爻卜得,大梁有将苻妄钦,有真龙之相。 他想搏一搏。 为孙家搏一个大仇得报,为自己搏一个定策之功。 父亲没有完成的万古流芳之愿,他或可达成。 自小,读了满腹的诗书。跟着师父,又习得兵戎之道。 他相信自己能办到。 他辗转来到将军府,见到这个昔日战场上的对手。将军府的李花开得正好儿。 他记得那是一个有风的日子,李花从迷离的碧空飘舞下来,须臾之间,满院飞雪。 他与苻妄钦从对手变作好友。 苻妄钦留他在身边,与他饮酒、对弈、谈兵论道;骑马、射箭、钩玄猎秘。 苻妄钦从心底赏识他、尊敬他,在他面前,从无拿大之意。满怀赤诚。 将军府的书房,凭谁都进不得,唯他可进。 “孙兄啊孙兄,孙兄乃不世出的大才。”苻妄钦常常道。 他是真的想报答苻妄钦的知遇之恩。与之做一对明君贤臣,留下故事让后人评说。 只喝自己壶里的茶,只跟自己认定的主。 不管是杨后、大齐,还是别的什么人,他周旋其间,想到的只是利用而已。 他从没有想过背叛苻妄钦。 所以,面对苻妄钦的质疑,他跪地起誓,毫不犹豫。 “将军,凉州城外,孙某曾向苍天起誓,一世忠于将军,奉将军为主。此话若有变,天诛地灭,不得善终!”不管是对他的筹谋,还是对苻妄钦,他从没有愧意。 至死不悔。 唯一让他愧疚的,是南平。 他看到一张女子的面孔。 圆圆的眼儿,长长的睫,乳烟缎攒珠绣鞋,连睡梦中都充满惊惧。眉头软软的,皱成一团。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南平时的样子。 他在书房看书,晚了,歇在榻上。南平漏夜而来,躺在他的身边。 从他答应帮她对付周镜央开始,一盘棋已经开了局。 只是她没有察觉。 她从来都是温柔羞涩地唤他“先生。” 朝野多变故。 她渴望安稳。 她想和爱的人一起去寻求安稳。 可她不知道,她的不安稳,正是她爱的人尽心谋划的。 去南界? 他从来只是敷衍她罢了。 他满怀壮志,怎会去那荒蛮之地落居? 然而,就在她让他过来抱抱她的那一刻,他脑海中竟不由自主地开始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南界鸟语花香,四季温暖无冬,一定是个好去处。 大仇报了,夙愿达成,他或许真的可以留着自己的后半生,陪伴南平。 春水碧于天,隔岸听雨眠。她圆圆的眼儿里下着缱绻的雨。 和风细雨洗涤了他追名逐利的心。 如果她只是阿五,如果他真的是大齐农人孙甲之子,那该多么好啊。 满心的亏欠,如何填平? 他是万万没想到南平会真的对他动手的。 明明温香软玉在怀。 明明她唤他“先生”的时候,笑颜依旧。 他想到了所有可能对他下狠手的人,尽皆做了防备,但他没有想到她。没有防备她。 她没有等到他的弥补。 他来不及呼救。 她是如何顷刻之间变得如此决绝? 他想不明白。 难道真的是如先师所说,于术士而言,卜常人命运无妨,可卜天道,伤阴骘吗?. 他看着南平的脸慢慢地,越来越模糊。 他还有好多事没有完成。 他没有亲眼看到苻妄钦手握碧龙玺登基。 他没有看到大梁这场浩劫。 谩倚天为命,天命不自由。 奈命何,奈命何? 他的眼睛极不情愿、却又不得已地闭上了。 天下,仇恨,权臣,南平,罢了,罢了。 他忽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前方。 前方是南界的方向。 老布曼迟疑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让他们莫要回头,赶紧去南界。 他到死还是固执的。 不希望苻妄钦寻到梅川。 不希望自己长久以来的努力功亏一篑。 老布曼是南人,在大梁待了二十年,他依旧是南人。他想到慕容娘娘的惨死,想到南界内战时老梁帝作壁上观的冷漠。想到方才出发来军营前,王的嘱咐:“老布曼,阿五有些神志不清了,你可千万要留神,莫让她坏了大事。”王是特意使计支开了苻妄钦,才放心让他们来的。 可他又想到那日在密室里,他与那个叫梅川的女子达成的协议。 老布曼一时左右为难。 西风呼呼地刮着,吹动马车上的灯笼。 灯笼摇摇晃晃,像落到人间,无所适从的月亮。 痴痴傻傻的南平好似猛然想起什么,她扭头看着军营:“老布曼,我要告诉将军,全贵妃在何处。我要告诉他……” 老布曼不作声。 南平拉开车帘,吩咐车夫:“掉转头,回军营。” 车夫却像听不见似的。 车轱辘急促地滚在地上,咕噜咕噜响。 南平欲下车。 老布曼恐她伤着,扯过缰绳,想要勒住马。 那车夫回头,兀地一伸手,袖中散出一片粉末状的东西。 南平与老布曼皆昏迷过去。 车夫扬鞭,马车在暗夜中跑得愈发快了。 阿季回营,连唤了几声“军师”。 他有事,与孙册相商。 有兵丁奏报说,一个时辰前,有位女子来营中,军师跟着她走了,便再也没回来。 女子? 阿季吸了口凉气。 “什么样的女子?” 兵丁笨拙地描述着。 听他的形容,明明就是南平。 大乱即至,何以军师跟着南平公主消失了? 南平公主不是跟梅川一起被杨后从公主府带走了吗? 难道……孙册在关键时刻投奔了杨后? 这时,外头放哨巡逻的兵丁奔回帐中禀报:将军,大营遭遇偷袭! 想来是杨后筹措的兵马了。 阿季觉得自己触碰到了真相。 天诛地灭,不得善终,誓言竟都是假的。 孙册到底是背叛了自己。 对人性的失望,使他怒气更盛。 所有人都负他。 所有人都逼他。 他的孩儿死于非命。他的妻子不知去向。Z. 忍无可忍,已无须再忍。 他拔出青龙刀,铠甲已山呼海啸。 “迎战!” 他要屠尽天下鼠辈,屠尽负他的人。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轻纱。厮杀声划开了这凶险的一日。 阿季几日未眠,眼眶通红,带着嗜血的光。 退路,什么是退路? 事到如今,他退无可退。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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