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
这是葛钟良第一时间下意识的想法。
只见那些家伙的身形单薄，身子摇晃，总之，葛钟良就是有种感觉，觉得他们的身体好像不是完全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就像是风筝，和这个世界保持着一些距离。
又或者说，葛钟良下意识就觉得，这些身体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可是下一秒，葛钟良又听到了草丛被拨动的声音、有人经过时的气息，这又在提醒着他，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不是“鬼怪”那种毫无根据便出现或消失的东西。
葛钟良感觉有些恍惚，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些人，总想从哪里找到一些细节和线索，从而辅助他判断出眼前的情况。
然而，不远处的一阵瑟缩，却给了葛钟良最大的提示。
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树正在“哆嗦”，葛钟良起初还有点儿害怕，但是看到树后面露出一点红色的头花，他马上反应过来。
那是戎儿达吉。
不过，是一只正处在恐惧中的戎儿达吉。
戎儿达吉在恐惧。
这给葛钟良输入了一个重点提示。
她也会感觉到恐惧的话……
葛钟良看着那些东西，立刻感觉到毛骨悚然。
一个能让戎儿达吉都感觉到恐惧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只见戎儿达吉侧身站在树后，只露出半张脸，葛钟良望着她，只能看到她的一只眼睛，月光落下来，她的眼睛被月光照亮，葛钟良发现戎儿达吉的瞳孔都因恐惧而放大了。
她长着嘴巴，嘴唇微微颤抖着，就连那参差不齐的獠牙也在哆嗦，她的喉咙微微颤动，发出一阵咯咯的声音，那动作不是由她发出来的，仿佛是恐惧控制了她的身体。
葛钟良想都不想，绕过两棵树，蹿到了戎儿达吉的身后，一把攥住了戎儿达吉的手，像是父母安抚着孩子一样，轻轻地摩挲着戎儿达吉的手。
“别怕。”
戎儿达吉回过头来望着葛钟良，突然拉着葛钟良就要跑。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背后死死攥住了葛钟良的肩膀。
是罕穹。
在看到罕穹的瞬间，葛钟良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他的眼睛一如往常，好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仿佛在那潭水地下，连通的是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深邃无垠、全然陌生、无从揣测的世界。
不过，正因那双眼如潭水一般，葛钟良能从潭水表层，看到毫无波澜的宁静。
罕穹好像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他按着葛钟良的手非常轻，却似乎有着千钧之力，能让葛钟良全然忘记其他。
葛钟良上一秒还异常急促的呼吸，也瞬间变得平静下来，他望着罕穹，只见他努努嘴，指了一下那些人。
他的意思，是让葛钟良跟上。
跟？跟你大爷吧。
葛钟良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目光显然是抗拒着罕穹，而且，眼神不由自主地询问着罕穹——你没看出来这些人有问题？
这些人仍旧从葛钟良身前经过，稳步向前走着，一个接着一个，到了这会儿，队伍已经进行到了末尾，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从他们面前经过，已经能看到队伍的尾巴。
葛钟良用眼尾的余光计算着，这些人大概有二十来个，看起来应该是当地的村民，穿着很普通。
乍一看好像是普通人没错儿。
但是葛钟良明显感觉到他们身上有股诡异的气息。
说不上来。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来自于本能，不是经过思考，是生存的本能在警告葛钟良，这些人不对劲儿。
他们的步伐十分机械，感觉就像木偶一样摇摇晃晃，刚才其中的几个绊到了一截儿露出地面的树根，他就像是卡带了一样，迈了好几次才终于迈过去，后面的几个人不停撞上他，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商品堵在了一起。
对，流水线上的东西。
葛钟良想到这个形容词，感觉格外贴切，这就是让他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们不像人，而是物件。
此时，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葛钟良脑海之中炸开。
对，既然是物件，那么背后一定有一个在操控他们的东西。
葛钟良突然明白了罕穹的意图，同时，葛钟良感觉浑身好像热腾腾起来，心里蹿起了一丛小火苗——葛钟良那个死性不改的狗毛病，但凡是碰到什么秘密，他总想去刨个根。
没有什么东西，能比掌握秘密，更让葛钟良感觉有安全感了。
然而，罕穹没等葛钟良，在他表现出那个抗拒的眼神之后，罕穹甚至连想要说服葛钟良的意图都没有，他一个闪身，已经蹿进了那个队伍里面，同时，罕穹对着旁边的二岭东和大雪人他们使了个眼神，只见他们三个立马点头，非常默契地分布左右，以密林作为掩盖，暗中追随着葛钟良，迅速默契地拉成了一个队形。
几个人的速度很快，尤其是罕穹，他的身材纤细，走在那人群中间，显然有种鹤立鸡群的气场，但姿势从容不迫，灵动地从人和人的缝隙之间钻了过去，眨眼间便蹿到了前面。
很显然，罕穹是去找那个源头。
葛钟良本能地想要跟上，但是，一个念头突然在葛钟良脑海之中闪现。
不远处的大雪人和二岭东还回了下头去看葛钟良，那眼神儿的意思是让他跟上，葛钟良也顺应地点了下头。
但是看到二岭东他们放心地离开之后，葛钟良缓缓地扭过头去，看向了这群人来时的方向。
葛钟良眼中亮起了一丝笑意。
如果只是跟着罕穹的话，充其量，也只是跟在他身后给罕穹打辅助，做他的一臂之力，但是，现在的葛钟良心里，有了些什么蠢蠢欲动。
虽然葛钟良也知道自己这行为可恨，行话来说，他这是要反水。
不过，要说忠诚，他对罕穹本来也没多少，葛钟良更是从来不打算在这个世界上对任何人扮演一个忠诚的角色。
想到这儿，葛钟良回过头去，借着月光在地上扫视一圈儿，看到了一只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鞋子。
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反正，葛钟良将那只鞋放在戎儿达吉面前的时候突然很想笑，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太尊重戎儿达吉。
“闻闻，”葛钟良将那只鞋递给了戎儿达吉，“能不能找到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戎儿达吉不知道葛钟良是拿她当搜寻犬了，很乖顺地闻了闻鞋子，看向了一个方向。
“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