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钟良看着那双眼睛，就知道刚才让他感觉不对劲儿的地方在哪儿了。
那不是人的眼睛。
有种说法，还是葛钟良从小和尚那儿听来的，说是，世界上只有佛陀的眼睛，是人眼，剩下的都是动物的眼睛，以前他没明白什么意思，后来仔细看看，原来贼眉鼠眼，不光是一个形容词，的确，大部分人的眼睛都和动物的有点儿像，就算看起来说是普通人眼的眼睛，其实是大象的眼睛。
而那个什么穆岭上花的眼睛，看起来更加奇怪。
那像是蛇的眼睛。
难怪葛钟良刚才一看就感觉瘆得慌。
更让人感觉可怕的地方在于，这双眼睛非常的传神，虽然只是一张照片，但是看起来真的就像是有个大活人在盯着你看。
葛钟良心里犯嘀咕。
他回忆着罕东临给他看的那张照片，葛钟良觉得那张照片上老道的眼睛显然就没有这种感觉，那张照片上的眼睛看起来，有错愕，有恐慌，有种种神情，但唯独就是没有这种一看就让人觉得像是有人在盯着自己看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葛钟良浑身不太舒服。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嚎叫的声音。
这声音突然响起来，让葛钟良吓了一跳，再配合上这个穆岭上花的眼神，葛钟良下意识差点儿以为是这照片上的人活了，稍微定了定神，才意识到那是戎儿达吉的声音。
葛钟良一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戎儿达吉正在对着他所在的方向嚎叫着。
戎儿达吉的脸上充满了敌意，不是冲着葛钟良，而是冲着穆岭上花的那张照片。
葛钟良望着戎儿达吉，发现她的表情和刚才看到那些人的时候如出一辙。
她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很显然，穆岭上花的照片，和那些人一样，让戎儿达吉感到恐惧。
葛钟良感觉有点儿意思。
刚才他之所以放出戎儿达吉，让她跟着鞋的味道走，也是为了找出那些人是从哪儿来的，倒是这穆岭上花的照片突然出现，打断了葛钟良连贯的思路。
不过，现在看到戎儿达吉的反应，葛钟良知道这张照片和刚才的人有点儿关系。
葛钟良要找的，就是让那些人看起来很奇怪的始作俑者，但他以为那个幕后黑手怎么也该是个大活人，就是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墓碑。
而且让葛钟良想不明白的是，如果能让戎儿达吉感到恐惧，按照道理来说，肯定是因为戎儿达吉感受到了什么气息，戎儿达吉是萨满，是能和万物沟通的，但对方至少应该是个活物，为什么，一张照片也能让她这么害怕？
看到戎儿达吉哆嗦得好像筛糠一样，葛钟良有点儿急躁，心说自己要赶紧教会戎儿达吉学说话，要不然早晚得急死他。
葛钟良耐着性子将戎儿达吉拽过来，指了指那照片。
“是这东西么？”
只见戎儿达吉哆嗦得更厉害了，葛钟良使劲儿揪着她的衣服，戎儿达吉才没有掉头就跑。
不对，不是照片。
葛钟良想了想，肯定是这墓碑下面的什么东西。
必然要有一个实体，才会有一些让戎儿达吉感到害怕的气息。
那么……是尸体？
葛钟良想着，有点儿害怕，但害怕之中还有点儿兴奋。
那个碰到秘密就像狗见到骨头一样的老毛病又上头了。
葛钟良环顾四周，从地上找到了一截儿还算结实的木棍，对着穆岭上花的照片拜了拜。
“对不住，今天要找你的棺材，你要是不高兴，不用找我，找姓罕的就是了。”
把锅甩给罕穹和罕东临之后，葛钟良埋头就开始挖。
土地很湿润，而且，地上长满了杂草，感觉草根很深，应该是已经长了很长时间，那也就意味着，这个穆岭上花的棺材已经埋了很长时间了，他使劲儿拽着草根将草连根拔起，就拽掉了表面一大层土，倒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困难。
葛钟良一边往下刨，心里一边暗暗地想着。
穆岭上花，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罕东临知道他已经死了么？不知道为什么，葛钟良觉得，罕东临认为这个穆岭上花还没有死，或者说，暂且不去认定这个穆岭上花就是那个老道的话，应该说，罕东临认为那个老道还没死，他当时说得很清楚，要的是棺材，但是没说棺材里面有死人，葛钟良觉得，棺材和死人是一体的，要是找，是不是该找死人？或者多少该嘱咐一句，把死人扔了，只要棺材之类的。
还没等葛钟良将这个思路捋顺，他已经挖到了什么东西。
软的，但不是土。
葛钟良来了精神，一把将那东西从土里面拽了出来，心想着该不会是什么陪葬品之类的？这应该是棺材已经埋下去了，后人又想到了什么东西，没有放在棺材里面，后来才跟着埋下来的，应该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虽然说罕东临已经给了他不少钱，但是多一分不嫌多嘛。
正当葛钟良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东西被他一把从下面拽了出来，手没稳住，一下就抖落开了。
是一件衣服，从衣服里面掉出来了一样东西，正好掉在那一堆被葛钟良刨出来的杂草上面。
那东西软软的，看起来白花花的，葛钟良还没认清楚是什么，突然看到了一片头发，还有几个窟窿，沿着那窟窿边缘，有一圈儿黑褐色的……
是血迹？！
葛钟良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一下就有点儿站不稳了。
他的脑袋里面已经浮现出了一个答案，只是自己不太愿意承认，他脑袋里面嗡嗡地响着，好像是求生的本能想用一些杂音遮盖住那个葛钟良不想面对的答案。
但是，其实他已经知道了。
那东西摊开在地上，就像是和葛钟良对视着，甚至还有一丝狡黠的意味儿，仿佛是在嘲笑和挑逗着葛钟良。
来啊，那东西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召唤，过来，看看我到底是什么。
葛钟良硬着头皮，用木棍将那东西挑起来。
和他一样高，有胳膊腿儿，看来他猜得没错儿。
这是一张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