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钟良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他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激动，那是一种感觉，一种能量，让他好像小火箭一样，几乎是从地上蹿起来！
金海！
但是……
葛钟良突然想起来，小和尚曾经对他说过，这个世界上业力的运作方式，就像是摆锤一样，一个好的业力后面一定会伴随而来一个不好的业力，而且就像力和反作用力的规律一样，力量相等。
简而言之，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就像此时此刻，葛钟良的沮丧。
不是金海。
这只是一片浑浊的水，简直是泥石流，葛钟良甚至还看到了瓦片……
对！
瓦片！
虽然不是金海，但是看到这瓦片，葛钟良感觉到同样的激动。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瓦片？
纵然金海没有出现，但他还是看到了其他的幻象，至少，这和金海出现的机制一样。
水中出现的不光是瓦片，还有树枝，被冲走的残垣断壁。
这里曾经发生过灾难。
是一场洪水。
而且，就在那洪水出现的瞬间，葛钟良发现这些人终于动了！
他们的身体顺着水流被冲走，一时间，嘶吼声，哭泣声，无力的求救声，所有的声音就像是交响乐中恢弘乐章响起前的静默，骤然在一瞬间同时和那水流一同响起！
但是，葛钟良很快发现这些人并不对劲儿。
那些吼声，被理解为嘶吼和求救，是葛钟良的潜意识将其划分成人在灾难面前应有的反应，但是如果看到这些人，葛钟良马上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并非恐慌。
而是兴奋！
周围浑浊的水浪上升！人也在向上漂浮，只有葛钟良，作为这个世界的异物，他被留在原地，仰头看着高高升过他头顶的人，葛钟良很快就看到几个人居然在越过浪花，猛地扎了个猛子，向水下而来！
葛钟良看到他们在自己的身边汇集，越过重重险阻，和洪水搏斗，在浑浊的视线中，葛钟良看到所有人在聚拢，他突然明白了之前他们围成一个圈儿的原因。
圆心点。
他们都在向着这个圆心点聚拢！
后面的人推着前面的人，时不时有人被洪水卷走，但后面的人马上顶了上来。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炮灰，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拼力不止。
而眼前的视线变得越发浑浊，葛钟良像个盲人一样，张大了手臂四处扑腾，却什么都摸不到，他的视线只有不到十公分，葛钟良攥着拳头，紧张得额头汗水已经浸湿了头发，眯着眼睛盯着前方，不放过视线能捕捉到的任何线索。
就在这时，葛钟良看到了一样东西。
一双铜铃大的眼睛，不，不只铜铃，这双眼睛光是眼球就足有葛钟良的拳头那么大，再大的地方，已经超过了他的目力范围所及，这东西就和葛钟良贴在一起！
在无数卷起的泥沙之中，葛钟良死死盯着这东西。
他好似管中窥豹，只见一隅，但是葛钟良不放过任何线索，尽管，虚幻的泥沙在他眼前，让他本能想要闭眼躲避，葛钟良拼命强迫自己瞪着眼睛，好像在和那东西角力，玩着比谁先闭眼的游戏。
他不放过自己能够窥见到的任何线索。
眼睛，翘起的睫毛，青色的瞳孔，还有瞳孔之中……一片密密麻麻的东西，竖长的，巴掌大小，分不清楚是什么……
这是葛钟良唯一能看到的。
直到周围响起一阵振聋发聩的声音，就好像两片铜锣将葛钟良夹在中间猛然敲击，葛钟良一下震颤如扣在铜锣里面的蝼蚁，不夸张地说，他想到了动画片猫和老鼠里面突然被震得颤抖不止从脚尖到发梢都在战栗的卡通形象。
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不停摇晃。
直到，他无法负荷。
在眼睛闭上前的最后一刻，葛钟良仍旧在死死盯着这东西，耳边传来了一阵阵浑浊的吼声。
“起锚！”
这声音，在葛钟良漫长黑暗的梦境中不停重复，像是手机的震动，单调枯燥但就是不肯止歇。
以至于，葛钟良被人一把拍醒的时候，身体还在不停颤抖。
葛钟良在那摇晃中，努力眨了半天眼睛，才辨认出面前的身影。
是罕穹。
葛钟良说不上这一刻是不是失望，他还是没能在罕穹出现之前找到真相。
尽管竭力隐藏这种失落，但是还是被罕穹捕捉到了吧。
“如果你想赢过这世界上所有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甘愿做输掉的那个。”
罕穹的声音很轻，有些模糊，葛钟良感觉那声“起锚”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不过他还是听清了罕穹的这句话，让他想到了小和尚。
那个家伙曾经给葛钟良引述过《圣经》里的一句话。
“入宴席的时候，你要坐在宴席的末尾，这样他人请你身居高位的时候，你的脸上就有光了。”
大概是这样的意思，小和尚复述得并不完全一致，因为他看《圣经》看得偷偷摸摸，传话到了葛钟良这儿，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是大义没错儿。
越想要得到某样东西的时候，越要学会放下，它才会主动摇着尾巴迎上来。
小和尚说这也是这个世界运作的机制——是上天给人类最大的恩赐，让人类永远陷入渴望和追求，这样，这个游戏才能无休止地玩下去。
因为，绝大部分人，永远做不到的，就是放弃。
罕穹在这个时候突然以这回句话作为开场白，让葛钟良感到讶异。
他终于可以确定，罕穹真的能够看穿人的想法。
他知道葛钟良正在因落败而颓丧，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得上宽慰。
“但是，至少你知道了那东西长什么样，你能帮上忙。”
葛钟良看着罕穹，感觉他肯定是故意的——他一定知道葛钟良最讨厌的就是安慰和怜悯，那意味着，他是输家无疑了。
“我还知道，”葛钟良梗着脖子，不服输地补充上一句，“那些东西只会在特定的时间出现。”
罕穹点点头。
“那，你知道怎么让那个特定时间出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