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东临说过一件事情,曾经侧面地让葛钟良增加了不少自信。
“罕穹这个人,聪明到什么地步?如果一件事情能用一步做完,他绝对不可能走出第二步。”
也就是说,这个家伙绝对不会做任何没有用、没有意义的事情。
间接性地说就是,罕穹既然接近了葛钟良,还把他带在身边,说明葛钟良一定有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价值。
想想看吧,从小到大葛钟良经历的那些事情,那些来自罕穹的魔鬼式训练,就知道罕穹对他是多么的寄予厚望。
此刻罕穹的反应绝对不会是画蛇添足,就像罕东临当初说过的那样,葛钟良情不自禁地微微蹙眉,感觉自己的身价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哈,连他自己都不禁自嘲,人就是这么有意思的动物,所谓价值,都是人和人之间的把戏,一个普通的背包只要被贴上奢侈品的标签就能摇身一变要上数百倍的价格,而人本身又何尝不是如此,在时时刻刻因为被需求而恃宠而骄。
关键的是,葛钟良隐隐感觉到,罕穹的这个动作,有点儿宣告主权的意思,似乎是不想让罕以齐靠近葛钟良,仿佛葛钟良是拔河绳子中间的那根红绳,谁能够拉进他,对罕穹和罕以齐来说,万分重要。
这倒是让葛钟良的感觉有点小骄傲。
“我们走,先去找二岭东他们。”
罕穹说着,拉着葛钟良就走,好像是生怕罕以齐突然反应过来他这动作中间藏着的猫腻一样。
葛钟良被罕穹直接拉出去好几米,葛钟良下意识回头去看戎儿达吉,却无意间和罕以齐对视在一起。
这个家伙身上还有太多葛钟良没搞明白的地方——他在这里几百年都在做什么?不会只是打疯子吧?以他这么聪明的人,对这个世界到底探究到了什么程度?还有,这个世界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才能让罕以齐甘心认命,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出去?
葛钟良想要知道的太多了,尤其,是罕以齐为什么管罕穹叫儿子?他恍惚记得以前罕东临曾经说过,罕穹就是从金海这个世界里面走出来的人,但是没想到他和罕以齐之间,是这么微妙的关系。
只是罕穹并不给葛钟良探究奥秘的机会。
该死的是,就在葛钟良已经认命打算跟着罕穹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罕以齐那个微妙的表情。
得意。
不管葛钟良和罕穹到底做了多少心理上的小动作,罕以齐威风不动,已经了然于胸。
妈的。
以前葛钟良一直自认为聪明,觉得自己已经比这个世界上很多人聪明得多,但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在罕穹和罕以齐这种段位面前,一毛不值。
草草被罕穹拉出去几步,他们就已经出了镇子,葛钟良有点儿奇怪,不知道罕穹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更加奇怪的是,罕穹的呼吸有些急促,好像对这个世界浑然不在意,甚至对罕以齐为什么会在这里、在做什么,那些葛钟良萦绕于心的谜团,他都不在意。
不是……
葛钟良很快反应过来。
他从罕穹抓着他胳膊的手上,隐隐感觉到了一阵慌乱。
罕穹不是不在意,而是此时此刻没有时间在意。
他很着急。
发生了什么超出他解决能力范围的事情。
是二岭东他们。
葛钟良马上反应过来。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葛钟良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沙漠中。
一望无际的沙漠。
空旷到让葛钟良感觉疑惑,罕穹为什么要带他来这个地方,这一眼就能连通到天际线的沙漠,怎么看也没有二岭东他们的身影。
“二岭东呢?”
葛钟良有时候觉得,自己在罕穹面前发问都是一种可笑的事情,罕穹从来都是把事情考虑到面面俱到,完美到不需要让人疑惑。
除非,他想要给葛钟良看的事情,是葛钟良无法想象到的破绽。
以至于让葛钟良感觉自己在罕穹面前发问,有点可笑。
然而还没等葛钟良妄自菲薄,突然,站在身后的罕穹突然伸出一只手,从肩膀后面绕过来,挡住了葛钟良的眼睛。
这个动作……要是放在男女之间也就罢了,但是在葛钟良和罕穹之间,不禁让葛钟良情不自禁有些毛骨悚然。
浑身好像触电一样。
而且罕穹的身子几乎跟葛钟良贴在一起,罕穹的洁癖症好像突然治好了,这种距离反而让葛钟良觉得不舒服。
“听我说。”
葛钟良几乎能感觉到罕穹说话的时候,空气吹在他的耳边。
不对。
葛钟良下意识觉得有点儿奇怪。
哦!
罕穹是有呼吸的,而罕以齐没有!
葛钟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差异。
但是罕穹接下来的话让他无暇思考这么多。
“你的面前有一座房子。”
葛钟良感觉罕穹好像化身为一个催眠师,自己无法控制地受到他的摆布。
听过那个故事么?关于粉色的大象,或者猴子。
葛钟良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还是从那个该死的小和尚嘴里听到的。
关于开悟这件事儿。
小和尚给葛钟良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人跟随一个开悟的大师修行,这人问大师,自己怎么才能开悟。
大师说了一个办法。
“别去想粉色的大象。”
或者猴子。
大师的方法的确很简单,如果弟子能够保持一个礼拜不去想粉色的大象,就能开悟。
听起来很简单是么?你可以试试看。
没人能做到。
也有,就是能开悟的人。
这事情听起来像个笑话,但是却无比真实。
关于人类真的有自由意志么?小和尚说没有,葛钟良后来想想,确实细思极恐。
人以为大脑是自己的所有物,但事实上不是,很多人在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受自己大脑的操控,有一个大师这么形容人的大脑,就像一个腹泻的肚子,人不能控制腹泻,就像不能控制自己的大脑不停排泄出自己根本不想要的东西。
说别的你可能不能理解,说个最贴切的事情,失恋。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在失恋的时候都会疯狂地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个人了,但是尽管理智上有千百种办法能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就是做不到。
那个人,会像粉红色大象一样在脑袋里面不停萦绕。
你能反驳么?做不到吧。
而开悟的关键,就是控制自己的头脑,又或者说,在觉悟和被动地被大脑牵制之中,自由切换。
能做到这一点就是开悟。
听起来艰难而又简单。
自然,开悟不是葛钟良想选择的路,所以在赚钱和开悟这两种修炼之间,葛钟良向来是世俗的,他的大脑也和任何世俗人的大脑一样,牵着他往前走。
就像此时此刻,葛钟良在听到罕穹的话之后,就像是一个被俘虏的囚犯一样,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一座房子。
“这是一座很老旧的房子,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那种砖土房,刷着白墙,但是已经斑驳了……”
“你穿过了一扇贴着红色门神的木头门,走进院子,里面的房子大门敞开……”
“窗户的玻璃都碎了,越过窗户,你看到了一个人,悬在半空,吊在房梁上……”
我了个大草。
葛钟良心中有千百种抗拒的声音在咆哮,他不想去想象这些东西,但是越抗拒,面前的画面却越发真实。
他越来越肯定自己刚才的想法,感觉罕穹就是个催眠师,葛钟良甚至不需要思考,全凭着潜意识就能构想出罕穹所描述的画面。
就在这个时候,葛钟良感觉蒙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突然撤掉了。
然后……
那座房子,越过了幻想,出现在葛钟良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