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之中,寂静无声。
罕穹没有再解释什么。
他的沉默既是答案,像是一只大手,将一切都铺展在葛钟良的面前,好像是一张问卷,等他自己找寻答案。
葛钟良咽了口唾沫,能感觉到喉结翻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的大脑就如同此刻的院落一般安静,什么都想不出来。
一切仿佛静止凝固了一般。
但是这种宁静又与刚才和罕以齐面对老疯子时的那种宁静不同。
这种宁静之中,透着一种湿哒哒的悲伤,让葛钟良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好像随着时间流动而被抽空了一般。
他对二岭东有种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心疼。
葛钟良不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
周围的人都这么说,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人间的悲欢离合,葛钟良还从来没看到过什么比他自己更值得同情的。
葛钟良自认为,他所经历过的事情,足以让任何人的痛苦在他面前都微小得不值一提,那种数次走到死亡边缘却又被拽回来的痛苦,简直比一刀嘎了他都让人痛苦。
但是此刻看着二岭东,葛钟良感觉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
未亡人见亡人,痛,不欲生。
葛钟良舔了舔嘴唇,动作有些局促。
进入这个院子之前他还在想,二岭东走不出来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那时候把重担都扔在罕穹和二岭东身上,自己像个旁观者一样,轻松自在。
但是现在,二岭东的痛苦却像是一只手,将他拽进看不见底的深渊。
此时不需要罕穹催促,葛钟良已经急了,那种痛苦好像追在身后的野兽。
“怎么办?”
罕穹没说话,他的沉默让葛钟良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一句废话。
罕穹但凡要是有点儿办法,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地把葛钟良弄过来。
“怎么让他出来?”
虽然知道是废话,葛钟良还是又追上了这么一句,说不上是在对罕穹说话,还是对他自己。
葛钟良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
二岭东与他们不过一墙之隔,他始终跪在地上,虽然看不见脸,但是葛钟良知道他肯定泪流满面。
葛钟良急躁地走上前。
“先把他弄出来再说!”
就算不能把二岭东从那种痛苦的状态中拽出来,至少先把他从这个房间里面弄出来再说啊!
葛钟良是这么想的,简单粗暴,他知道身后的罕穹没动,但是现在葛钟良想不了那么多,他必须做点什么,好像再耽搁一分钟,那种痛苦便会将他拉入那个永远无法再爬上来的深渊。
管他妈的罕穹怎么想呢。
葛钟良凭着一腔急躁和怒气,两步上前直奔那扇房门就去。
然而就在距离房门都不到半步路的距离,葛钟良突然感觉眼前黑了一下。
感觉好像是人在电梯里面,而电梯突然上下摇晃了一下,那种感觉好像是失重,又好像……是时空的错乱。
好在这感觉以前也有过,葛钟良头一天晚上喝多了第二天没醒酒的时候也经常这样,他并没有当回事儿,揉了揉眼睛,伸手去拽门。
然而……
他的手没有摸到门把手,而是撞上了结实的墙面。
有点儿疼,可疼痛不是最主要的。
葛钟良睁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墙面。
墙面平整,虽然有些毛刺儿,但是非常的……完整。
没有门。
葛钟良愣了半晌,呆呆地看着自己悬空的手,骨节撞在墙面上的红肿赫然在目,印证着这世界的真实无比,然而上一秒就在眼前的门,此时此刻,却在前后不到一秒钟的功夫里,凭空消失了!
卧槽!
葛钟良立刻回过头去看向罕穹,只见罕穹也看着他,那无奈的眼神好像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就像是后厨准备端上来的菜肴一样,为他准备就绪。
你,明白了吧?
葛钟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往后退了两步。
墙面还是刚才的那个墙面,还能从刚才的位置看到窗户,以及透过窗户看到的二岭东,一切都在原位置。
但是门却跑到了右手边偏移将近两米的地方。
葛钟良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是生锈的门栓一样艰涩,他诧异地看着那扇门,手已经开始哆嗦。
“这扇门,”葛钟良听到自己背后响起了罕穹的声音,虽然看似平静,但是其中必然夹杂着些许玩味的笑意,“不想让我们进去……”
没等罕穹把话说完,葛钟良已经直奔右手边去了,两米,他的速度飞快,在迈步的同时,手已经伸了出去,好像捉贼一样迫不及待。
事后想想,葛钟良知道其实在那时候自己已经猜到了那扇门会在他碰到之前消失。
只是事发当时没想那么多,以至于事实劈头盖脸砸在他面前的时候,葛钟良震惊的感觉无以复加。
他的手,再一次撞上了结结实实的墙面。
“草!草!草特妈的!”
葛钟良一边咆哮,一边还觉得不过瘾似的,手在墙上连连捶了几下,捶到骨头好像快碎了一样,葛钟良还是没停下,将所有的怒气都砸向那面墙!
你见过孩子生气么?跺脚、扑腾,好像想要将身体里的怒气以种种肢体动作发泄出来。
葛钟良现在就是这样,因为他此刻的怒气已经不能通过理性的逻辑思考来排解,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式释放,免得他自己原地爆炸。
草他吗的!
葛钟良嘴上已经停了,心中还在不停地咒骂,他飞快往后退了两步,就看到那扇门已经挪到了左边靠近墙角的位置,一下跳出去五六米远!
这东西在愚弄他!
葛钟良已经不想回头,他都能猜到罕穹此刻的表情,但是!
为什么!
他已经明白了罕穹脸上那戏谑笑容的由来,也知道了为什么罕穹那么急迫地找他来帮忙,以及罕穹到底遇到了什么连他都搞不定的状况……
特么的,这扇门在愚弄他们!葛钟良已经懒得再尝试,他知道结果,不管他尝试多少次,这扇门都会在他碰到之前换位置。
是它不想让他们进去。
罕穹说对了。
就这么一扇门,却挡在中间让葛钟良无法将二岭东弄出来……
草!
葛钟良距离爆炸只差一步,他怒气冲冲地跑到罕穹面前,只差一点儿,他仅剩的理智让他没有揪着罕穹的领子,但是距离失态也所差不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罕穹依旧是一脸平静,以一个非常不耐烦的表情尽量说出耐心的话。
“我说了,这扇门不想让我们进去。”
葛钟良一下软了,颓然地看着罕穹。
脑袋又一次宕机了。
这扇门不想让他们进去,是这扇门拦住了他们,所以连罕穹都没有办法。
“但是,我给你一个提示。”
罕穹轻声开口。
“我们来想一想,这个世界的创建规则。”
创建规则?!
葛钟良本来正想发怒,但是却突然平静下来,呢喃了一声。
创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