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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小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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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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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微微颔首,淡淡地道:“祖父放心,孙儿晓得。” 雪雁旁边听完,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赵云朝她使了个眼色,意似抚慰,走了出去。 雪雁想到赵云的本事,稍稍安下心来。 因赵启一家之故,赵家脸上都不甚好看,草草用了早饭,赵老太太叫了雪雁到里间说话,牛氏和米氏带着婆子收拾好碗筷方过来作陪。 赵锋和米氏之子赵威和豆子年纪差相仿佛,也不过四五岁年纪,坐赵老太太怀里看雪雁,眼睛里满是迷茫,似乎不记得她了,米氏忙抱回赵威,坐牛氏下面,听牛氏笑问雪雁道:“云哥儿待可好?” 雪雁脸上一红,道:“好。” 牛氏笑道:“云哥儿性子不差,又有本事,好好跟他过日子罢。” 看着雪雁的模样打扮,牛氏不觉扫了米氏一眼,虽知雪雁的靠山大,嫁给赵云对自己家也大有好处,但是想到米氏进门时少少的十二抬嫁妆,不过只陪送了一套金头面,余者皆是被褥衣裳妆奁等物,再想雪雁琳琅满目的十里红妆,到底意难平。 米氏只是小家碧玉,本性却聪明,敏锐地察觉到了婆婆的想法,不禁暗暗苦笑,她倒想风风光光地嫁给赵锋这位少年秀才,可是他们家的家业都留给兄弟了,怎么会陪送自己。 赵老太太自从雪雁进门,便细细打量着,见她举手投足间都非常能比,说是大家小姐也有信,凤钗上垂下来的珠子亦只微微颤动,再想着她嫁进来时的体面,心里愈加满意,笑道:“好孩子,云儿早先分了出去,日后须得好生照料了,们成亲前已经嘱咐他了,好生和过日子,若是他有什么不好的,只管来告诉,替出气。” 雪雁含羞点头答应了,她原是伶俐性子,见识极广,几句话后,渐渐熟悉了,便说些故事逗得赵老太太开怀大笑,心中对她又多了一分喜爱。 却说赵云步出老宅,冷冷地看着被另一名婆子和几个长工挡门外的赵启一家三口。 较之昨日,赵启一家三口更显得狼狈不堪,赵启之妻常氏因是妇,没挨打倒好些,赵启父子却是鼻青脸肿,被镇上一干赵家子弟痛揍了一顿。嗅着家家户户传来的饭菜香气,三都吞了吞馋涎,他们身无分文,昨天便想来赵家弄些嚼用,不曾想竟被赶了出去,一口热水也没有喝上,只得镇外露宿一夜,早上趁着天还没亮就溜了进来。 看到他们如此,赵云心中压抑多年的怒火忽然熄了,自己面容已毁,便是恨他们又如何?徒生烦恼罢了,倒不如和雪雁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自己不能出仕,但是教导子孙后代却可以,而赵启一房则是臭名昭著,子孙三代都无法读书科举。 赵启看到赵云出来,急忙凑上前来,腆着脸道:“大侄子,昨儿大喜了,和二婶兄弟就是来看看,给道喜。从前做过那样猪狗不如的事情,是脂油蒙了心,别往心里去,已经后悔好几年了,好容易才瞅到机会来跟赔罪。” 当年因妒恨向赵云动手,赵启没多久便后悔了,尤其是后来一家三口外面几乎寸步难行,处处受欺侮,他才知道自己家有几个秀才和举的好处,要是有个进士做了官,那可真是一得道鸡犬升天,可惜为时已晚。 常氏也道:“大侄子,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二叔知错了,就是大善,就原谅们罢,们痛改前非,一家定然能过得和和美美。” 赵锐一旁捂着肚子用力点头。 赵云冷笑一声,道:“们也算是读书识字的,岂不闻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可不是庙里的菩萨,度化什么世,们伤了的脸,绝的前程,还想叫原谅们让们回家?趁早歇了这些心思,别妄想了!” 常氏听了,不满地道:“大侄子,是怎么和叔叔婶婶说话的呢?叔叔已经后悔了,还想怎么样?难道竟是让他自己毁了自己的脸不成?” 彼时附近的乡邻都听到声音出来了,可巧赵二老爷子家就隔壁,长氏手里拎着自家的鸡毛掸子,看着赵启一家冷笑道:“说是谁呢,原来还是们这些黑心烂肺的东西,昨儿没吃够苦头,所以今儿想再尝尝?” 赵启常氏赵锐三一见到她,慌忙倒退两步,心有余悸。 长氏乃对赵云开口道:“云哥儿,光打他们一顿怕是不成,正经想个好法子才是,也不是天天家,倘或他们去打扰媳妇可怎么办?” 一想到他们极有可能去打扰雪雁,赵云眸中冷光一闪,却也知道他们光脚不怕穿鞋的,朝长氏点点头,道:“叔婆放心,晓得,自有主意。” 长氏素来信服赵云的本事,听他说有主意,便放下心来。 赵云转头向诸位乡邻道:“有劳各位乡亲记挂,这件事就交给料理罢。” 赵二老爷子颤巍巍地扶着拐杖出来,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道:“云哥儿,竟是谨慎些,打他们一顿出气使得,撵出也使得,只别伤了性命,反得了罪名,这样的物,为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送命可是得不偿失。” 赵云笑道:“叔公放心,理会得。” 赵二老爷子听了一笑,既然他懂得分寸,那就好了,总不能因为老鼠打伤了玉瓶儿,然后便不再理会这事,而是拄着拐杖往堂屋走去,赵启如今已经不是他们赵家,宗族里也不好随意处置,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重重处置了,而非只除出宗族。 赵启见状闻声,忽然有些胆怯,不知赵云会怎么对待他们。 赵云却是微微一笑,对他们道:“们到底想干什么?” 赵启见他和颜悦色和方才大不相同,以为他受血脉所缚,竟而有所原谅,不由得大喜过望,道:“们就是想回家,想孝敬爹娘,想一家子好好过日子。” 赵云眼里掠过一丝讽刺之色,点头道:“既这么着就跟来。” 赵启一呆,有些不敢置信,赵云竟然允许他们回家,忙掐了一把大腿,疼得呲牙咧嘴,一手拉着常氏,一手拽着赵锐,跟赵云后头,走了几步便发现不是进老宅,忙问道:“大侄子,怎么不叫们去给老爷子和老太太磕头?们就是想回老宅子。” 赵云转身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们的打扮,道:“难道们就这样去见老爷子和老太太?” 赵启听了,只道赵云先带他们去梳洗更衣,顿时喜上眉梢,跟了上去,一面走,一面说道:“大侄子,行行好,既然想到了们的头面,那就也给们预备一顿饭食罢,为了赶回来,们一天一夜粒米未进,饿得慌。” 听说他老婆的陪嫁有无数绫罗绸缎好衣服,瞧赵云身上穿的便是上等的绫罗,他们换上以后定然好看得很,再要几件珠宝就更好了,赵启自幼家常穿着的也是绸缎衣裳,外面几年也是如此挥霍,然眼下别说绸缎衣裳了,就是粗布衣裳也没钱去买。 赵云抿了抿嘴,愈加看不起赵启一家,淡淡地道:“放心,们一定能吃好住好。” 赵启一家三口听了,立时加快了脚步。 留下长氏等面面相觑,半日方笑道:“哎哟,这一家子竟是糊涂了不成?他们害得云哥儿如此,还妄想着云哥儿管吃管喝?横竖是不信云哥儿有这份宽厚。” 旁边豆母扶着她进去,道:“倒也能猜测到几分,必然是外头走投无路了才回来,从前有钱的时候怎么没见回来?瞧他们这副打扮模样,明显是吃苦受罪了,因此只想着回来捞些好处,反故意将自己害了云哥儿的事情忘记了。” 长氏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作孽,咱们老赵家怎么就出了这么几个劣货!” 豆母听了深以为然。 却说赵云领着赵启一干看镇上众眼里,都觉十分纳闷,都过来问究竟,脸上难掩对于赵启一家的厌恶之色,闻得赵云自有主张,各都不意了,倒有几个年轻的本家子弟跟后面,以免赵云制不住赵启一家三口。 赵云并未拒绝各的好意,赵启却发现不是走往赵云家的路,不禁大叫起来。 赵云冷冷地道:“难道们还想去家不成?家可没有预备们这些的吃穿。” 赵启疑惑道:“这是要到成衣铺子给们置办穿戴?大侄子,就知道是个不计前嫌的好,不然也不会庇佑镇上和宗族。那可太好了,既然是去成衣铺子,就好心多给叔叔婶婶兄弟置办几身衣裳罢,们这趟来,都没带行李和换洗的衣裳。” 赵云暗讽他们的得寸进尺,招手叫一个十来岁的侄子赵晖道:“去跟观月说一声,如此说。”说完,低声吩咐了一番,没叫赵启等听到。 赵晖自幼丧父,家道艰难,只有一个寡母守着他过活,全靠卖些针线给他买笔墨,平常送他到赵云家里读书,他上学极为刻苦,很得赵云喜欢,只因赵云成亲,近来放了学生们几日假,听了赵云的吩咐,立时一溜烟跑回赵宅,半日后回来道:“观月哥哥已经去打点了。” 赵云点了点头。 赵启等闻得赵云先派遣了观月去打点,一脸喜不自胜。 旁边的赵晖见到他们如此,微微撇嘴冷笑,还真当先生是以德报怨的主儿不成?这些心黑了,如今眼也瞎了,脑子也糊涂了。 八景镇距离县城不远,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赵启张大嘴巴,难道大侄子要县城给他们买衣服?县城的衣服总比镇上贵上几分,揉了揉肚子,赵启想着等换上好衣服,一定让赵云带他们去县城里的八珍楼吃酒,自从离开家里,也就头几年吃过八珍楼的酒菜。 路过县衙时,赵启缩了缩身子,忽见里头走出十来个衙役来,朝赵云行礼。 衙役仵作等皆属贱役,赵云坦然受之,微笑道:“有劳各位了。” 众忙都笑道:“赵老爷过奖了,这是咱们该做的。”说完,抖开手里的枷锁,径自套赵启等的身。 赵启用力挣扎,随即便被衙役扣住,他口中大喝道:“们这是干什么?欺压良民?” 带头的衙役冷笑了一声,打量他一番,道:“良民里头什么时候出现这样黑心烂肠子的了?骚扰举老爷家,还勒索举老爷,真是吃了熊心豹胆!正好,明儿西山征收民夫,们家也是本地氏,该抽一名壮丁,就让儿子去罢,至于和老婆先吃几年牢饭再说。” 赵启大惊失色,高声喊道:“大侄子,大侄子可不能这样,方才答应说管们吃穿,现今出尔反尔,是个小,不是举!” 常氏和赵锐母子两个也都大声喝骂了起来,嘴里的污言秽语一串接着一串,竟是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心里恨赵云恨得咬牙切齿,早知如此,他们一定不惹这个煞星。 赵云负手而立,淡淡地道:“牢里管吃管住管喝管穿,何时出尔反尔了?” 赵晖并赵家一干子弟拍腿大笑,却都赞同赵云的举动,而非同情赵启一家三口。 赵启一家被衙役带了进去,观月从角落里溜了出来,一脸幸灾乐祸,他拿着赵云的帖子可是县太爷跟前狠狠告了赵启一家的状,说尽了他们的恶形恶状。 长安县除了县太爷是进士出身外,只有三个举,都是宝贝似的,若不是赵云毁了脸,本县肯定能再出一个进士,因此县太爷心里也恨赵启一家,特地批了征收赵锐,而让赵启夫妇以勾结匪徒重伤举为名入狱,几年前伤了赵云的脸,今日叫他们入狱也是理所应当。 赵云又亲自去谢了县太爷一番,县太爷十分谦逊,只说小事一桩,他可没忘记赵云昨日成亲,连当朝三品将军周鸿都去了,老婆又是当今恩的妹子,还有个哥哥很得圣信任。 赵云回到镇上,叫众散了,然后先去接雪雁回家。 雪雁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多,陪着赵老太太说话,竟有些口干舌燥,见他来接自己,顿时心里一松,夫妻两个向老爷子和老太太告退,径自回家。 先喝了一杯茶,雪雁方问道:“事情料理得如何?” 赵云笑道:“都已经解决了,三五年内不会再来打搅咱们。”说着将如何处置赵启一家的事情一一告诉雪雁,果然从雪雁眼里看到几分赞赏。 雪雁笑道:“也好,咱们清清静静地过日子,若有这么些来打搅,终究不好。”. 正这时,小兰走过来道:“姑娘,咱们带来的那些书放哪里?” 原来今日雪雁等出门,小兰和翠柳便按着雪雁先前的吩咐收拾房间和陪嫁之物,雪雁极爱书墨,书价又贵,因此连同书画字帖都写了嫁妆单子上。 雪雁看了赵云一眼,赵云忙道:“不必另辟书房,就收书房里罢,那里还有一个书架子一直空着,近日没有买到什么好书。”说着,带雪雁去书房里,他并不出仕,没有公务处理,自然不避讳雪雁出入书房。 雪雁一进书房,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满眼惊骇。 赵云的书房乃是三间房舍没有隔断,十分阔朗,虽称不上藏书数万卷,但是总也有几千卷册,大大小小的书架子磊得满满的,上面一尘不染,只有半个书架子是空的,旁边还有十几口樟木大箱子磊角落里,用铜锁锁着,显然其中装的也都是书,窗下设着大案,案上笔墨纸砚笔筒笔架等物一应俱全,旁边青花瓷缸里插着近百个卷轴。 赵云笑道:“陆陆续续地收藏了些书,几年下来,都这里了。” 雪雁叹为观止,道:“原说自己的书也不少,岂料同这些一比,竟是小巫见大巫。” 赵云吩咐观月赏风和小兰翠柳一同将雪雁陪嫁的三四箱书搬出来,摆书架子上,因见她带来的书并非诗词歌赋一类,虽也有唐诗宋词,但是更多的却是工艺杂学医书史记,不觉一怔,拿起一册明史,问道:“也看这些书?” 雪雁拿着旁边书架子上的书来看,又看了其他的书,竟然有许多自己没有读过的,正想着日后倒可以这里消磨时光,听了赵云的话,笑道:“对诗词歌赋并没有天赋,们姑娘藏书又多,便杂学旁收了些。” 赵云忽然想起周鸿曾经说过,他听黛玉说雪雁对她的藏书几乎是倒背如流,不禁随意换了一本书,翻看数页,截取一段念将出来,雪雁一怔,笑看了他一眼,随口便接了下去,赵云对着书一比,竟是丝毫不差,又换了一本书,亦如此。 赵云又惊又喜,问道:“竟有过目不忘之才?” 雪雁莞尔道:“过目不忘谈何容易,横竖没见过这样的,难道认得?不妨说来听听。就是家常无事,看得多了,几十遍下来也便记住了。”她并不能过目不忘,但是记忆力很好就是了,一二十遍下来,便能记得滚瓜烂熟,只是也不是长篇大论地背诵,平常都是几千字一段记诵,熟了再记诵下面的。 赵云听了,却是心神激荡,道:“原道只是读书识字罢了,不曾想,竟还有这份本事,倒是的造化。” 小兰旁边听了,笑道:“姑娘还有许多好处姑爷不知道呢,姑娘不但看的书多,字画也好,连林姑奶奶都称赞不已,平常还用左手和右手下棋,不信,姑爷就问问姑娘。” 赵云放下书,拉着雪雁就走向大案,亲自挽袖铺纸研墨,拿一支笔蘸足了墨汁递给她。 雪雁毫不推辞,接笔一挥而就。 赵云本身精通于金石书画,见这一笔颜体写的是“学海无涯苦作舟”七字,落笔处气势恢宏,同寻常闺阁女子的妩媚柔弱迥然不同,反而遒劲有力,风骨凛然,收笔时却又隐约带一点婉转之意,可以称得上是兼收并蓄,自己生平所见,固有比她写得更好的,周鸿便是其一,但是其他的都比她年长数十岁,三十岁以下无能有如此绝妙的书法。 雪雁道:“练了五六年,不过初有小成,可不许笑话。” 赵云摇头道:“的字全然出乎之意料,说只练了五六年?非自幼习字?” 雪雁搁笔微笑道:“自小只随着们姑娘读几本书认得几个字,那时年纪小并不知道读书的好处,后来年纪大了,反倒想读书了,们老爷去后,便央们姑娘教,除了一些难有闲暇的日子外,每天早中晚各练字半个时辰,几乎未曾间断。” 赵云赞叹不已,端详了一番,忽道:“字这样好,竟没有别号不成?也没个印章?” 雪雁失笑道:“那时是什么身份,哪能弄这些风雅之事。倒是们姑娘给过一块上等的鸡血石,说留给刻章,皆因没有用,仍旧放着。” 赵云闻言道:“不妨拿出来,给刻个章,下回写字便可落款了。” 雪雁忙叫翠柳道:“去那个放文房四宝的描金箱子里找找,记得鸡血石放一个巴掌大的重锦缂丝小匣子里。” 翠柳答应一声,去了半日,果然拿回一个小匣子。 雪雁打开,正是黛玉所赠的鸡血石,递给赵云道:“并没有别号,不如给取一个?” 赵云见这块鸡血石虽非最好的大红袍,却亦是十分罕见的芙蓉冻,道:“这也是鸡血石中的上品,想来是从前林大所留。的别号,有了,就叫嫏嬛主如何?” 雪雁一怔,笑道:“嫏嬛乃是天帝藏书之所,如此说,可抬高了。” 赵云却笑道:“倒觉得极恰,就叫这个罢。” 雪雁毫不意,答应了。 赵云本就精通于金石一道,果然刻了一枚印章给雪雁,上面以大篆刻着嫏嬛主之印。 雪雁一见这枚印章便爱不释手,钮非寻常之钮,而是一对云中雁双飞,雕工十分精细,一对栩栩如生,可见赵云功力非凡。 饶是赵云精通此道,也费了好些日子,后日便是初七,该当回门了。他们二十六成亲,三朝因是初一,便改作九日回门,乃是初七。 雪雁想到今天是迎春送嫁的日子,也不知如何了。 雪雁所担心的无非是迎春的嫁妆几何,但是因为她出嫁前,荣国府不能丢了体面,贾母和凤姐商议着,又从库中寻了些古董摆设金银铜锡大家伙添到嫁妆单子上,陪嫁的两个庄子也换成略大一些的庄子,压箱钱也从一千两银子增加到三千两银子。 因嫁妆头一抬应是土坯瓦片,即庄田和房舍,雪雁出嫁时只有两百亩地,土坯是四块,一顷一块,而迎春的一个庄子十来顷,两个庄子一共是二十来块土坯,扎着红花很是惹眼,众看到这一份便知胜过雪雁良多,何况雪雁其他的陪嫁,诸如绫罗绸缎锦被缎褥古董陈设金银器皿等物的数目远远不及迎春,偏是这些显得体面,迎春也就是首饰和压箱钱不如她,但是各家亲友极多,给迎春添妆也厚重,因此除了压箱钱,雪雁亦不及迎春。 黛玉乃是出嫁之妇,自然回来添妆,看毕嫁妆单子,微微松了一口气,好歹没有失了体面,迎春嫁妆多些,嫁过去底气足些,只是但愿她能争气,别叫下贪墨了去。 黛玉给迎春添妆时,明面上只按着规矩添了一套赤金累丝镶红宝石的头面,私底下紫鹃却悄悄交给陪嫁丫头绣橘一个沉甸甸的锦盒,里头装着二百两金子,黛玉认为这些金子对于迎春而言比什么东西都实用,绣橘十分惊骇。 迎春得知后,感激不尽,也不敢露出来,恐惹眼。 添妆时,黛玉见到了赖嬷嬷,赖家行事素来周全,赖嬷嬷贾母跟前素有体面,是个大财主,给迎春添了两套金头面,十分贵重,黛玉因问道:“雪雁回门了没有?” 赖嬷嬷忙笑道:“不曾,因三朝是初一,故改作初七回门。” 黛玉听了,笑道:“就说今儿二姐姐大喜,雪雁怎么没来,原来还没回门。等她后儿回来了,嬷嬷跟她说一声,到们家走一趟,别忘了。” 赖嬷嬷笑道:“便是不说,她也记得去给姑娘请安。” 黛玉抿嘴一笑,因贾母遣来唤,遂过去了,赖嬷嬷亦盼着雪雁回门。 次日迎春出嫁办得极热闹,荣国府虽大不从前,但是去年贾母过寿时的场面众都记得,礼部都奉旨赐物,可见他们家娘娘宫里十分体面,故都过来了。 廖家母子本想着贾赦贪婪吝啬,聘金收下却不给明儿置办嫁妆,并没有期盼迎春的嫁妆多寡,因此接到嫁妆后倒是意外之喜。 迎春婚事刚过去,荣国府里当晚就听到了一个消息,不觉大惊失色。 初七雪雁回门时,听赖嬷嬷提起此事,顿时吃惊道:“祖母和干娘说什么?梅家退亲了?哪个梅家?”. 赖嬷嬷看了她一眼,道:“还有哪个梅家?就是琴姑娘说的那个梅翰林家。” 雪雁一怔,薛宝琴生得十分出色,好似一颗明珠璀璨生辉,远迈黛钗,品性也好,素与黛玉亲近,但是出身却低得多,士农工商,他家只是寻常商贾,还比不上宝钗是皇商家的小姐,皆因贾母喜欢,命王夫认作女儿,荣国府上下方没看轻了她。 赖大媳妇叹道:“琴姑娘模样品格才气都是上上等,只是这出身难免低些,想来梅翰林家也是嫌弃这个,几年前薛二爷带她进京发嫁时,梅翰林家却外放了。那时就纳闷了,难道梅翰林家外放,竟没跟薛家说一声不成?他们千里迢迢地进京,撇下病母家,那时琴姑娘才多大?不过十二岁就要出阁?如今想想,怕是来依附咱们家,不想让梅翰林家退亲。” 雪雁微微一叹,她早就如此觉得了,因为薛蝌和宝琴进京后并没有置办嫁妆的动静,只是没想到梅翰林一家回京述职后,立时便来退了亲。 赖嬷嬷坐上头摇了摇头,为宝琴可惜不已。 雪雁忽而疑惑道:“这梅家好没道理,既不想结亲,当日何必答应?如今他们步步高升了,难道就因琴姑娘的身份退亲不成?便是旁知道了,也不会看得起他们。” 赖嬷嬷呵呵一笑,道:“这世道,心难测,不记得们姑娘还有一笔五万两没有收回?想来也是林大看走眼了。知道琴姑娘的事儿,那年京城里薛家二老爷和梅翰林交好,梅翰林那时还未发迹,家里也穷,哪里比得上薛家富贵,故结了亲,谁承想后来薛二老爷死了,梅翰林金榜高中,翰林院当差,他们便自诩读书清贵,瞧不起薛家是商贾了。” 雪雁听了,恍然大悟道:“说呢,原来结亲的时候梅翰林还未发迹,难怪薛二爷带着妹妹进京住府上。梅家发达了反如此,可见不是什么好家,辜负了梅花的风骨清高。” 赖大媳妇却道:“适才说别瞧不起梅家,看未必。” 雪雁忙问为何,她现今嫁到八景镇,京中许多消息都闭塞不知了。 赖大媳妇道:“梅家退亲时,都推到了琴姑娘身上,说当日是受了薛二老爷哄骗才结了亲,还说什么琴姑娘这府中男女坐卧不忌,又说薛二爷和琴姑娘撇下病母进京,没有侍奉床前,是为不孝等等,外反倒同情起梅家,鄙弃薛二爷和琴姑娘。” 雪雁脸上顿时变色,道:“梅家这是要绝了薛二爷和琴姑娘的生路不成?” 以仁孝治天下的当世,不孝是何等罪名。 赖嬷嬷道:“不仅如此,梅家退亲时还说当日的文定之礼都不要了,真真是可笑,他们家那时为了供梅翰林一读书出仕,家里本就没多少钱,当初小定时的东西才值几个钱?不过金项圈金手镯金戒指金钗等物,倒显得多么宽宏大量似的。” 雪雁平素极喜欢宝琴为,没想到她竟落得如此地步。 依稀记得自己那个时代有说,薛宝琴看似完美无缺,容貌才学品格都黛钗等之上,但是却不如黛钗云等可爱而鲜活,也有说宝琴并不薄命司中的金陵十二钗册子上,是因为她是唯一没有悲剧命运的,可是现今看来,被退婚的宝琴何尝不是薄命女子? 赖嬷嬷叹道:“只可惜了琴姑娘那样的好姑娘。二姑娘退亲,因是公府之女,倒也能说得上廖家这样的亲事,只是不知道琴姑娘将来之东床如何,毕竟琴姑娘家里再有钱,可一个商贾便道尽了,但凡读书家都不大愿意娶这样的媳妇,除非家里急着用钱。” 雪雁也唯有叹息不已,却不好过去道恼,以免让宝琴更加伤心。 赖嬷嬷说完此事,因见雪雁开了脸后愈发出挑得标致,眉梢眼角皆是娇媚,便知他们夫妻极好,笑道:“既过得好,也放心了。一会子别忘和女婿去林姑奶奶府上,前儿二姑娘出阁时,林姑奶奶还问起呢!” 雪雁忙道:“自然该过去。” 赖家吃过午饭,二便去周家,周鸿却不,周衍出来招呼赵云,而雪雁则去给周夫请安,然后去黛玉房中。 黛玉见到她,便问道:“从赖家回来,可听说琴妹妹的事情了?” 雪雁听她问起,见她满脸担忧,默默地点了点头。 黛玉道:“本道二姐姐好容易嫁出去了,廖家为品性都不差,没想到琴妹妹那样举世无双的儿,竟有这样的命运!那个梅家,早不退亲,晚不退亲,偏这会子退亲,难道他们竟不知道女孩子花期不能耽误?” 雪雁听出她不知其中缘故,忙将从赖家听说来的消息告诉她。 黛玉听完,蹙眉道:“这梅家竟是这样?真真让不齿。亏得还是读书,做过翰林,竟连信义都不懂了,不拘如何,琴妹妹无辜,很不该如此。这样的,还盼着他们能为民做主?明儿跟伯羽说说,也叫们老爷太太知道,这样的家必不能深交。” 雪雁道:“祖母和干娘说的消息,也不知真假,咱们总得打探打探才知道。” 黛玉一怔,随即了然,荣国府的消息素来有些不尽不实,道:“亏得提醒,明儿就叫去打听打听再作打算,若是薛家的缘故还罢了,若是梅家不守信义,就说。听说梅翰林的官职已经下来了,们老爷麾下呢。” 雪雁喜道:“老爷已经官复原职了?” 黛玉道:“并没有官复原职,不过圣前儿宣们老爷进宫,大概意思是让老爷掌管户部,只咱们自己知道,外面还不知,得等中旬才有旨意下来。” 雪雁念佛不止,忙起身贺喜,笑道:“说怎么没听祖母和干娘她们说起,原来外面都不知。这样也好,若是外面知道了,来贺喜的早就踏破了门槛子了。” 黛玉笑道:“除了几家世交亲友,他们来道喜,们才不放心上呢。” 雪雁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艰难,世都是如此,姑娘心里有数便是了。” 黛玉闻言,点了点头,周夫也是这么说呢,不拘亲疏远近,仍如平常待。 又说了一回话,外面赵云来催说去赖家辞别,然后出城回家,因素有规矩,新房一月不空,黛玉也没留雪雁,命紫鹃等送她出去。 雪雁抬脚走时,忽然想起一事,向黛玉道:“薛家以琴姑娘男女坐卧不忌为名退亲,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倒罢了,宝姑娘有金玉良缘,也无妨,只是史大姑娘可如何是好?她可是园子里住了几年,自宝姑娘搬走了方才挪到大奶奶的稻香村居住。” 黛玉心中一跳,道:“记住了,先回去罢。” 雪雁方告辞回去。 待雪雁离去后,黛玉左思右想,心里十分担忧史湘云,宝琴并没有住园子里只跟着贾母居住,梅家尚且如此说,而史湘云却是扎扎实实大观园里一住多年,现今犹。 因此事,黛玉一夜不曾好睡,次日一早便回了周夫,去探望贾母。 一进荣国府,便见阖府热热闹闹,忙问缘故。 鸳鸯见到黛玉,忙请她进来,途中道:“太太叫宝二爷搬出怡红院,正叫搬东西,现今住太太旁边的大跨院里,老太太本想让宝玉住这里的,偏太太说已经收拾好跨院了,娘娘也说好,说宝二爷大了,老爷好督促宝二爷读书,因此老太太这会子心里正不自呢。” 黛玉听了,正欲进去,忽然停住脚步,问道:“二哥哥可外祖母房中?” 天底下最知宝玉者,莫过于黛玉。 宝玉不喜读书,最怕贾政,焉能愿意挪到王夫那边叫贾政日日督促着,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必然会请求贾母做主免去此事。 鸳鸯会意,道:“出来时,正上房求老太太,要跟老太太住这里呢。”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好姐姐,让略避避,等二哥哥出去了再过去给外祖母请安。” 鸳鸯深知她的心思,自己也认为是该避讳,她自从立誓不嫁后,行动坐卧也一直远着宝玉,因此便请黛玉进了宝琴居住的厢房,自从黛玉出阁后,宝琴从贾母的暖阁里挪出来,就住黛玉的旧居。 见到黛玉,宝琴十分欢喜,旋即想到自己被退了亲,不觉眼圈一红,滴下泪来。 黛玉安慰了好一番,宝琴方略略止住眼泪,这些心事她却不能跟其他未出阁的姐妹们倾诉,因此见到黛玉便觉得见到亲生姐姐似的,呜咽道:“他们若觉得门不当户不对,配不上他们家公子,退亲也就退了,何必毁了和哥哥的名声?绝了们的生路?” 黛玉问道:“这些事才知道,到底是因何而起?” 宝琴道:“当初梅翰林赶考,一病不起,没了回家的盘缠,父亲行商进京,恰好碰见,伸手帮了一把,后来他们家慕们富贵,提出结亲之意,父亲见梅翰林是举,家里虽然没钱,却比们家清贵,也想有个好家,便应了这门亲事。谁承想,梅翰林金榜题名后做了翰林,反倒与们家疏远了,不声不响地外放出京。那年哥哥带进京,便是娘为了想着依附荣国府之势,不叫他们退婚,才叫们进京,谁知等了这么几年,还是退了。” 黛玉触动心怀,拉着她的手,道:“心难测,好妹妹,真是委屈了。” 宝琴哭道:“原说了,早知道他们家如此,也不想嫁过去受气,只是他们何必要坏了和哥哥的名声,说们不孝,让哥哥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虽住这里,却一直跟着祖母,们进了京,哥哥料理生意,哪一年没半年不是行商回家,服侍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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