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个熟悉的黄二姐大排档。
冯亦如站在街角整理西装上的褶皱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招呼声。
“冯工今天这身看着比上个月那身帅气啊。”陈默正坐在塑料凳上剥毛豆，浅灰色POlO衫配牛仔裤的打扮活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冯亦如下意识摸了摸袖扣，“刚开完微软的技术交流会。”他注意到桌上已经快要吃完的煮花生和毛豆，“你这是拿这玩意儿当饭吃呢？”
“这不等你吗，饿了，我就先垫补点儿。”陈默笑着把菜单推过来，“今天这顿我请，就当是给冯工接风洗尘。”
冯亦如刚要开口，突然被隔壁桌的喧闹打断。
五个挂着渡河项目工牌的年轻人正在争论什么，桌上摆着吃剩的烤串和写满公式的餐巾纸。
“事务日志必须用双写机制...”
“你那是十年前的做法！现在应该...”
“测试环境昨天又崩了，哪个傻叉写的存储过程，一运行内存就跑到99%，服了。”
冯亦如的耳朵动了动，突然起身走到那群年轻人身后。
正在比划的寸头男生突然僵住，手里的羊肉串差点掉在地上。
“你刚才说用LSM树改造AL？”冯亦如指着餐巾纸上的潦草图示，“有没有考虑过写放大问题？”
整个大排档突然安静下来。
穿格子衫的男生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试过预写日志分段...”
“分段？”冯亦如从胸袋掏出万宝龙钢笔，在餐巾纸上唰唰画起来，“看看这个，把日志分成活跃段和归档段，用环形缓冲区...”
陈默端着啤酒杯在旁边吃瓜，也算是看得津津有味。
五分钟前还拘谨的冯亦如此刻像换了个人，语速越来越快，钢笔尖把餐巾纸戳出好几个洞。
“冯...冯老师？”突然有人颤声问道，“您是高斯数据库项目组的冯亦如老师？”
正在狂写公式的手突然顿住。
冯亦如慢慢直起腰，把钢笔插回口袋，“现在还不是一样得帮你们陈总打工。”说罢转身回到座位，脸上微微发红。
陈默憋着笑给两人倒上啤酒，“我看冯工这一个月感觉状态好上了不少。”
他还记得上个月第一次见对方的时候，虽然人看上去很优雅，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人抽走了似的。怎么形容呢？
在灵异小说里面可以形容对方只是一个可以行动的躯壳。
“你给的二十个博士名额...”冯亦如从他的双肩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中科院张院士推荐了三个量子计算方向的，上交的王教授援助了五个分布式系统的，剩下十二个是我从ACM竞赛圈挖的苗子。”
屏幕上的名单看得陈默眼睛发亮。
排在首位的女生简历堪称豪华：跟冯亦如一样直博清华，手握四篇SIGMOD顶会论文，去年刚拒绝谷歌的天价Offer。
这简历让陈默有了些想法，却被冯亦如的声音打断。
“苏琳是我学妹，亲学妹，我俩跟的是同一个导师。”冯亦如抿了口啤酒，“这丫头说要来亲眼看看，中国人能不能写出世界级的数据库。”
陈默撇撇嘴，心想你们这一系出来的是不是都这么想，动不动就上价值观。
算了，俗人陈默不理解但尊重对方的想法。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不是想做点什么事，何必在公司又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搞预言，又是不辞辛苦的搞渡河项目。
在蓉城当土皇帝不香吗？
陈默突然想起什么，“她要求的那个什么...向量处理器？”
“已经躺在鹏城云计算中心了。”冯亦如调出1里面的采购申请单，“八台NVIDIADGX-1，每台标价十二万美元。财务部那帮人说，看到账单时，林芳总监差点带把砍刀过来追杀我。”
陈默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视“财”如命的林总看到请购单的表情。
“值！”他咬着烤鸡脆骨含糊不清地说，“上周我看测试报告，新的事务处理模块比OraCle快18%？”
冯亦如的筷子停在半空，“你怎么知道？那个数据明明...”
“大哥，你是不是不知道常务副组长的含金量啊？”陈默露出狡黠的笑，仿佛尽在掌握之中，“我还知道你们项目组有个年轻人每天往渡河项目的技术论坛灌水，把压测曲线图当屏保用。”
“确实不错，最近一个月的进度比我预计中快上了不少。”冯亦如停在半空又落下，夹起一块掌中宝放进嘴里，眯起眼睛享受起来。
此刻马鞍山夜市里依然嘈杂，冯亦如望着街上流淌的车灯，忽然说：“三周前我们遇到个坎儿。”
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三周前的暴雨夜，鹏城云计算中心三号机房。
十二台服务器冒着青烟，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
苏琳瘫坐在防静电地板上，刘海被汗水黏在额前。
“当时第五十七次全链路压测，事务处理模块突然雪崩。”冯亦如转动着啤酒杯，“我们查到是锁冲突导致的级联故障，但所有常规优化手段都试遍了。”
陈默想起了那天凌晨三点他被电话铃声吵醒，是冯亦如申请调用生产环境日志。
他迷迷糊糊间把电脑打开秒批了对方的申请，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去。
“后来是你们数据中心值夜班的兄弟收到监控报警救的场。”冯亦如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正在啃烤茄子的陈默差点呛住，“对了，忘记问你们，最后呢？”
“当时苏琳突然有了灵感，蹦起来说要搞"种子节点"。”冯亦如眼底泛起光，“相当于是我们在事务管理器里加了优先通道，关键操作走专属链路。现在就算80%节点宕机，核心交易也不会断。”
旁边突然爆发出惊叹声，“牛啊”、“厉害”。
那群年轻人不知何时围了过来，举着啤酒杯大喊：“敬冯老师！敬陈总！”
冯亦如慌忙起身，陈默大笑着揽过他的肩膀，“别躲啊冯工，这可是咱们的种子节点首秀庆功宴！”
他才不像陈默脸皮这么厚，动不动就给他整上什么“首秀”、什么“庆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