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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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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子时三刻,得吃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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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光景一晃而过,又到放工时辰。 半轮残阳被苍莽群峰一点点吞没,姜异走出淬火房,立身在沉沉暮色中。 他回想这些天,鸡还未叫就赶来淬火房,日落之后便奔回大杂院。 常常连饭食都没来得及吃,倒头沉沉睡去,翌日醒来又继续上工。 真如农户家养的骡子驴马一样,难有片刻停歇。 “倘若做满十二年,估计我也该两鬓斑白,气血衰败了,还谈何修道,谈何长生。” 姜异深刻体会到凡役之艰难,四个时辰的劳碌做工,赶着月底可能还要加班加点。 刨除掉吃饭睡觉,几乎再无多少空余,让打坐吐纳都成奢望。 “真是一分符钱一份血汗。” 每每念及于此,姜异就忍不住想痛骂原主。 那可是足足两三万的符钱! 得在淬火房捱多久煎熬,吃多少苦头,才能攒得下? 居然全部梭哈出去了?! 实在是鬼迷心窍! “异哥儿,可要一同去寻些好吃食?我看你这两天熬得快要油尽灯枯,赶紧吃点药膳补补身子吧。” 贺老浑觉着异哥儿再如此下去,很难撑到十二年期满,他在赤焰峰前后见过太多凡役,因为过劳死在工房。 姜异拱了拱手,随后道: “不了,贺哥,我先回屋睡一觉。我已向杨执役告了天假,明日看看情况,再去抓药。” 他那张尚算俊朗的年轻面皮,经过这两日火炉炙烤,瞧着与快枯死的树皮一样。 “杨老头到底有些人情味儿,准你告假。” 贺老浑叹口气,也未多言。 凡役本是当牛做马的苦命,碰到杨峋这样不恶意盘剥的,已属万幸。 运气差点,进到养魂峰、缝衣峰,每天都要悬着心,只怕哪日触霉头挨罚受罪。 “我耍一耍,再回大杂院。” 贺老浑交还铜签,便跟其他工友一同结伴,寻乐子去了。 赤焰峰除去肉铺、食肆、酒楼,似妓馆窑子这等风月场所也是不缺。 魔道不比仙道,并不着重元阳是否泄露。 况且,凡役上工艰苦难熬,一味压榨容易损耗过快。 所以门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让底下人弄些皮肉买卖。 既让众多牛马有了发泄之处,也能把放出去的符钱收回。 一举两得! 别过贺老浑,姜异独自回到大杂院。 秦寡妇和老李一家正在灶房开火做饭,饭菜肉香直往鼻尖钻。 只有贺老浑那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才乐意下馆子。 即便不吃灵米,顿顿大鱼大肉好酒好菜花销也不小。 见着姜异跨过门槛,秦寡妇主动招呼道: “异哥儿放工了。用过饭没?要不来我这儿垫吧两口。” 姜异咧嘴笑了下: “谢过秦家嫂子的好意,我累得很,没啥胃口,吃不下。” 秦寡妇的男人早些年被抽调去缝衣峰的“制皮房”,后无缘无故暴毙死了。 突然遭逢变故,自有段难捱的日子,姜异伸手帮过几次小忙,结下这段善缘。 秦寡妇虽存着照顾之意,可担心被嚼舌根子,没好表现得太热络。 只说道: “我熬了乌鸡补血汤,正好还剩一些,异哥儿若不嫌弃,晚点可以喝了。” 姜异又道了一声谢,这才回到屋内,倒床上睡大觉。 他确实是筋疲力尽,加上今夜子时三刻还要忙活。 干脆提前休息补足精神。 …… …… 子时夜半,大杂院静谧如水。 今晚月色清辉格外明亮,满轮倒映在水缸中。 哗啦一下,被木瓢搅成好几瓣。 “冷得很!” 姜异草草抹了把脸,精神抖擞起来,又到灶房把秦寡妇特意留的鸡汤喝下肚。 灶头微热,鸡汤没凉,暖烘烘的热意涌动在百骸,令他颇感舒服。 这个时辰,绝大多数凡役已上床睡觉,少数勤勉之辈,可能在抓紧功夫打坐吐纳。 呼! 姜异裹紧厚实道袍,呵出一口白气,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冷峭寒夜里。 “应当是妥了。” 姜异沿着赤焰峰的林间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在后头,方才奔向北面的山阴落木之处。 冷风飕飕,吹过林间,脚掌踩进雪地咯吱作响。 半刻钟不到,姜异就寻到天书所示的“机缘”。 他脚步顿住,看得一怔,甚至屏住了呼吸。 只见悬于穹苍,大若圆盘的皓月洒下清辉,如水漫过莽莽群峰。 可能是地势的原因,山阴之处,天然凹陷,宛若盆状。 澄莹皎洁的一束束月光,竟是簌簌而下,似纷纷扬扬的雪片抖落。 然后被地势聚敛,渐渐地,银辉如浆,积蓄垂流,汇聚成一汪浅浅池子。 “天书诚不我欺!” 姜异深吸一口气,压住激动心绪,小心翼翼去到下方。 他的手脚沾染到银辉,有股子冰冰凉凉意味。 这两日身在淬火房,饱受炙烤,几欲干裂的面皮,被月光一抚,竟再无针扎似的刺疼。 “脱皮了?” 姜异感到面庞微微发痒,轻轻搓揉几下,干裂死皮如碎屑飘飞,露出新生的细嫩皮肉来了。 但他并没多关注这张脸的事儿,赶忙盘坐而下,开始运功练气。 “三年入读道学,唯一学到的有用之功,便是这个了。” 道学真正的功课,无非就两样,一是打坐静功,一是走桩动功。 前者养气,养神;后者养血,养身。 休要觉得简单,实则完全做到并不容易。 人心杂念何其之多,想要约束念头,坐上数个时辰保持呼吸不乱,心平气和,相当之难。 许多道学童生,来来回回读好些年都过不去这一关。 反倒走桩动功好上手,大抵是五禽戏、八段锦、金刚功之流,能够活动气血,强固筋骨。 “行功之先,神敛气聚,其息自调,进而吐纳,使阴阳交感,再行运各处。 冥心兀坐,盘膝屈股,足跟紧抵命门……” 姜异抚平胸中杂念,他来牵机门做凡役好几年,打坐功夫未曾落下,依旧纯熟。 坐定之后,便舌顶上腭,叩开齿关,吞吐呼吸! “好生清凉!好像喝着冰镇梅子酒!” 没过多久,姜异鼻尖萦绕两条白气,长短不一,伸缩不定。 被引落的皎然月辉,好像万千银丝,形如橄榄,累累贯串垂下。 他鼻吸口呼,匀细柔长,嘘呵之声彼起彼伏,将一缕缕月辉采入,徐徐炼化。 这个过程,尤为舒畅。 姜异如尝醇酒,醺醺然也。 活像贪杯之客,一口接着一口不曾停下,仰头酣饮。 丝丝缕缕的月光化为霜气,消融在四肢百骸,又如江河奔涌,行过周天之数。 仿佛涓涓细流,绵绵密密的真气,随着一遍又一遍的运转,逐渐壮大起来,发出鼓荡声响。 姜异凝神贯注,完全沉醉在呼吸变化,真气起落之中。 忽然间他感到心跳加剧,似有大鼓擂动,砰砰砰砰,震得发慌。 姜异端坐不动,努力保持镇定,道学先生叮嘱过,修炼当中任何异常都不可惶急失措,否则便有走火之危! “挺过去了,便是登上二重楼。” 再坚持半刻左右,月辉银浆被吃个干净,姜异练气的节奏也慢下来。 但他仍然牵动真气,一点点运转周天。 又过许久,积雪消释,寒露沾衣,裹着厚实道袍的身影,却像泥塑木雕,连呼吸都没了。 直至天边吐露晨曦,泛起鱼肚白了,姜异才睁开双目,汩汩真气似泉涌,令身躯多出几分勃然生机。 这时候,上方那一缕昼光跨越群峰,穿过林间,恰巧照在姜异的白皙面皮上。 通红脸膛,枯裂肌体,如今又是细皮嫩肉了,让晨曦一映,浮出晶莹玉色。 果然如贺老浑所说,是个俊后生! “成了。” 姜异眸光晶亮,满是自信,起身舒展手脚,寸寸筋骨铮铮作响。 各处好似劲弓拉开,气力极为充盈饱满,震得雪粒子蓬蓬散开。 “练气二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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