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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活一次我要选择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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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6 章 自我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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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华眼睛亮了。 是了,老团长。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老人,却是最好的掩护。 他几乎能想象那个画面:自己凑到老团长身边,低声说“您累了吧? 明天上午要不安排个轻松点的活动?”,老人一定会感激地点头。 然后自己再“顺便”向李毅飞建议,一切都那么自然。 “明白了。”他说,“我明天一早就去安排。” “等等。”藤原浩二叫住他,“见面只是第一步。我需要你帮我准备一样东西。” “您说。” “李毅飞曾主持改革的一些公司的资料,要更详细的。”藤原浩二的声音慢下来,每个字都像在斟酌,“特别是最近三年的海外业务往来,合作伙伴,资金流向。 还有他岳父苏家的关系网,哪些人在关键部门,哪些人和我们有……间接联系。” 张明华倒吸一口凉气,凉意从脊椎一路窜到头顶:“藤原阁下,这太敏感了。 一旦被查出来……李毅飞不是普通人,他岳父苏振国影响力很大,这太冒险了,还有……” “所以要做得很干净。”藤原浩二打断他,语气里的温和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命令,“用我们在国内的渠道,多层转手,最后从欧洲的第三方咨询公司出报告。 报告内容要真实——记住,必须是真实的,李毅飞不傻,假数据骗不了他——但解读可以有倾向性。 重点是让李毅飞看到,他和他家人的事业,其实离我们并不远。”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沙沙的,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张明华忽然想起一个词——“春蚕计划”。 “张君,”藤原浩二的声音又放柔了,像长辈在教导晚辈,“你知道“春蚕计划”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张明华喉咙发干:“因为……蚕食?” “因为耐心。”藤原浩二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蚕吃桑叶,是一口一口,慢慢来的。 你看它们,从来不急,只是一直吃,一直吃。 一片叶子吃完,就挪到下一片。我们从七十年代开始布局,用五十年时间,在华国培养了一代又一代像张君这样的人才。现在,是收获的时候了。” 张明华握着电话的手心全是汗,黏腻腻的。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去热京时的情景。那时他二十五岁,公派留学。 站在银座街头,看着高楼大厦和霓虹灯海,那种震撼至今难忘。 那时的华国,街道狭窄,楼房低矮,人们穿着灰蓝色的衣服,脸上是长久物资匮乏留下的麻木。 而热京,流光溢彩,人们衣着光鲜,笑容自信。 后来,藤原家族的人找到他,在一个安静的茶室里。 对方穿着和服,举止优雅,说话总是带着笑。 他们说可以资助他完成博士学业,学费、生活费全包,甚至可以把妻子也接来。 条件是毕业后为他们工作十年。“只是技术翻译,帮助岛国资企业更好地了解华国市场。”那时对方是这么说的。 那时他觉得,这很公平。十年而已,而且是在跨国企业工作,不丢人。 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报国”——把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带回去,不也是为国家做贡献吗? 可十年变成了二十年。工作内容从技术翻译变成了情报收集,服务对象从企业变成了……情报机构。 第一次被要求提供一份涉密的技术参数时,他整夜没睡。可藤原浩二说:“张君,这不是背叛。这是为了更伟大的合作。想想吧,如果华国和岛国的技术差距缩小,对两国人民都是好事。” 他信了。或者说,他强迫自己信了。 再后来,妻子病重,需要去日本治疗。藤原家族安排了最好的医院,承担了所有费用。 一套慕尼黑的公寓,一辆不错的车,一份体面的工作……这些,难道不都是“合作”的一部分吗? “李毅飞这样的人,”藤原浩二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硬拉是拉不过来的。但我们可以让他自己走过来——当他发现,和我们合作才是最符合他利益的选择时。 所以,不要怕他警惕,不要怕他聪明。越是聪明人,越懂得权衡利弊。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利”摆在他面前,把“弊”挪开。” 通话结束了。 嘟——嘟——嘟——的忙音在听筒里响着。 张明华慢慢放下卫星电话,手在抖。 他按了关机键,把电话塞回行李箱夹层,拉好拉链。做完这一切,他在黑暗中坐了许久。 桌灯的光圈只照亮桌面一小片区域,周围都是浓重的阴影,像要把他吞没。 他想起很多事。想起老家那个小县城,父亲是中学教师,母亲是护士。 他们省吃俭用供他读书,临行前父亲拍着他的肩说:“明华,出去好好学,学成了回来报效国家。”母亲抹着眼泪往他包里塞煮鸡蛋。 他回来了。 带着博士学位,带着流利的外语,带着……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 “不,不是背叛。”他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突兀,“这是……曲线救国。 对,曲线救国。只有先了解他们,才能超越他们。我这是在为祖国积累经验……” 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笑了几声,眼泪却掉下来了。他赶紧抹掉,用力地,像要抹掉什么证据。 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袋很深,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四十六岁。半辈子了。他想起儿子张浩,去年暑假来慕尼黑看他,在玛利亚广场喂鸽子时忽然问:“爸,咱们什么时候回国啊?我想爷爷奶奶了。”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哦,他说:“等爸工作不忙了就回去。” 可他知道,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了,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张明华了。 他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 水很凉,刺激得皮肤发紧。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神浑浊,嘴角下垂,一副被生活压垮了的中年人模样。 不,不能这样。他挺直腰,整理好表情,挤出一点笑容。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正常多了,像个普通的、有点疲惫的学者。 该去办正事了。他走回房间,拿起酒店的内线电话,拨通了老团长的房间。铃响五声后接通,老团长温和的声音传来:“哪位?” “团长,是我,小张。”张明华的声音变得热情而恭敬,“打扰您休息了。就是想问问,您今天累了吧? 明天上午的考察安排在十点,之前有几个小时空闲。 慕尼黑老绘画陈列馆有个特展,挺不错的,您要是感兴趣,我可以陪您去看看……” 他说话时脸上带着笑,语气自然得连自己都要信了。可握着话筒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窗外的慕尼黑夜色深沉,远处的教堂尖塔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这座城市睡了,可有些人,注定要醒着,在黑暗里织网,在阴影里爬行。 而网的中心,是那个叫李毅飞的华国人。 张明华挂断电话,走到窗边,再次拉开窗帘一条缝。 街灯依旧,那只猫不知何时又回来了,蹲在路灯下,绿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像两簇鬼火。 它也在等待什么吗?张明华想。 然后他摇摇头,把这个无谓的念头赶走。 他只是个翻译,一个帮忙安排行程的翻译。仅此而已。 他反复告诉自己,直到几乎要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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