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墨色渗进一丝极淡的灰蓝，像是被清水洇开的靛青颜料，色彩一点点漫开。
随着时间推移，第一缕光线照进宿舍，张扬困倦地翻了个身，躲避着它的辉光。
本来他是没赖床习惯的，但奈何有三个不争气的“儿子”，非得让他指导改论文。
由于临近毕业，应届生头上都悬挂着论文和答辩两把利刃。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论文分为学术论文和“毕业论文”。
毕业论文顾名思义，就是为了应付毕业的论文，它基本不具备任何学术价值，是对“前辈”论文的借鉴版，为了降低查重率，还会反复有一些车轱辘话。
当然了，论文价值不能完全代表一个学生的能力。
因为华国的本科教育体系，还是以理论授课为主，只有少数专业是以实践为主，写不出有价值的论文实属正常。
这些为了应付毕业而诞生的论文，只要格式正确、字数达标，查重率合格，基本可以通过。
经过张扬的指导，三位舍友的论文不仅查重率下来了，而且他还做了简单优化。
说白了就是，“屎盆子镶金边——中看”，指导老师看了都得直呼一句：“内行~”
又过去了约摸半小时，许嘉峰桌面的手机铃声响起。
只听他小心翼翼下了床，拿起手机去到阳台。
“不好意思宝宝，人家昨晚弄论文，弄得太晚了，所以就睡过头了，你不要生气嘛，亲亲~”
“我洗漱好了马上过去。”
“亲亲亲。”
尽管许嘉峰在压低声音，但依然被张扬听见。
热恋期的情侣，总是爱说些肉麻话，张扬的睡意也在许嘉峰一句句“宝宝亲亲”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许嘉峰洗漱完成，离开宿舍后，张扬也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尽量避免发出声响。
来到下铺，张扬拿起他的诺基亚手机，查看未读的QQ消息。
放眼望去，除了学妹一如既往的问候和邀约以外，就是廖国沛和林广昌（炒股养家）的留言。
上次添加完林广昌，他就时不时就和张扬探讨股市的操盘手法和选股技巧，一字一句聊天下来，两人关系算得上熟络。
至于“跳楼哥”陈三荣，他也通过廖国沛传递消息，想添加张扬好友，但却被无情拒绝。
张扬不是喜欢记仇的人，但陈三荣当初的做法，让他心里感到不舒服。
如果不想参与“截龙”，觉得异想天开，大可直接拉黑张扬，何必把截图发到各大交流群，让各路游资、散户一起嘲笑？
也正是他的做法，让张扬察觉到一丝危机感。
等徐翔、孙国栋这些人冷静下来，哪怕张扬没有席位，也有可能会查到他的头上。
张扬继续往下翻。
[许芷若]：张扬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听说520当天，沪都会随机刷新神秘宝藏。
[孔洁]：前端展示层和通用功能层建议你外包，效率更高，也更省钱，对于财经类网站，可以咨询一下文思海辉和东软集团，它们业务比较专业。
[何婧]：H1N1流感概念爆了，可以多关注尖峰集团、华兰生物、达安基因这些股票，大盘没有资金活水，可能会出现回调。
[何婧]：五月的第二篇市场研报发你邮件了。
许芷若的邀约，张扬想了想，还是决定抽出一天时间，顺带把玛莎拉蒂还给对方。
孔洁是何婧的闺蜜，是就读于复旦的一名计算机专业学生。
上次张扬就与何婧一起，前去复旦咨询过她搭建网站，对方也列出了一系列费用。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渐渐的，张扬也对如何搭建财经网站有了大致雏形。
现在是创业初期，他也没必要投入巨额成本，组建专门的开发团队，甩给外包当“甲方爸爸”，不失为一个好策略。
“我抽空去咨询下。”张扬快速打字回复孔洁。
至于何婧的市场研报，张扬凌晨就看过了。
不得不说，对方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已经不需要张扬进行优化就可以直接交给陶宇昂的程度，他也在考虑要不要把何婧挖过来，做财经网站的市场分析师。
对方是《华信模拟盘大赛》的第一名，现在估计意向合同都签了，况且张扬又开不出什么条件，他迟迟没敢开口。
想了想，张扬打字回应何婧道：“辛苦你了，这个月时间很充足，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张扬继续往下翻，许芷柔还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他猜到许芷若把车卖了，但不知道卖到哪家二手车行，询问许芷柔，对方一晚上都没有回复，可能还在生气。
不过两人的聊天记录，狗看了都得摇头。
在5月8号，对方提出要和张扬单独聊聊，张扬由于还在杭城，便回复了一句：在外面，改天。
许芷柔回复了个“哦”字，两人结束聊天。
5月10号晚上，高校论道结束，张扬就火急火燎赶去杭城，对方又发来一句：明天高校交流结束，找个地方聊聊？
[张扬]：改天，在外面。
[许芷柔]：哦。
现在到张扬约她，对方不回复似乎也情有可原。
不过那几天，张扬确实抽不开时间，因为“截龙”时机转瞬即逝，他还要带着散户粉丝，一同筑起尖峰集团的城墙。
问许芷若吧？
如果被她知道张扬分期给她赎车，肯定不会答应，甚至会觉得张扬是不是缺钱了，搞不好又跑去问爸妈拿几百万。
为了避免牵扯出其他事端，张扬还是决定问许芷柔。
……
在洗漱过后，张扬看了眼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王六和陈川，感慨了一句“睡眠质量真好”，随后独自前往食堂吃饭。
来到食堂，打饭阿姨在看见张扬那刻，惊讶道：“咦，这不是投资学的张扬同学吗？”
“张扬？”
另一个阿姨凑近，上下打量。
“还真是张扬，我女儿给我发过他照片，说咱们沪财出了位超级学霸，面对院士都不惧场。”
“是吧，我就说是张扬。”
“张扬同学谈女朋友没有？我女儿是交大的，长得可漂亮了，介绍给你呀？”
昨天的保安大叔，今天的食堂阿姨们的热情，让张扬意识到自己似乎真出名了，而且是在高校圈里闯出了名声。
看着掏出手机，展示自己女儿照片的食堂阿姨，张扬连忙表态道：“谈了谈了，阿姨拿两根油条、再拿两个包子，还有两个粽子，外加一杯豆浆。”
“谈了也不要紧嘛，先加个联系方式，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你说对吧？”
在卷发食堂阿姨的热情推销下，张扬只好被迫存下她女儿的手机号，并备注文小花。
另一位食堂阿姨则是帮忙打好饭，并在收费设备上输入扣款金额，示意道：“好了张扬同学。”
校园卡贴近感应区。
“哔——”
“扣款成功。”
张扬随即拿着早餐，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
掏出诺基亚手机，他边吃油条，边打开浏览器，访问百度贴吧的AP网页。
虽说2009年智能机还没普及，但互联网厂商已经尝试开辟移动终端设备市场。
而AP网页的特点是，可以适配功能机的屏幕小、内存低、网络速度慢的特点，页面以文字为主，数据量小，便于快速加载。
刚打开沪财的校吧，张扬就看见个醒目帖子。
《食堂偶遇张扬学长》，发帖时间是1分钟前。
张扬点进帖子，又点击图片进行加载。
加载圈在转了三四秒后，图片赫然就是他现在的位置，模糊像素下，是宛如开了滤镜的神颜。
根据拍摄反推方向，张扬看向自己的1点钟方向，果然发现了个神色慌张的女生。
此时帖子的评论区，回帖数量在慢慢增加。
[沪财小生]：像张扬学长这样的超级学霸，哪怕坐在食堂角落都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那么鲜明，那么出众。
[奶油蛋糕酱]：天啊！张扬学长的侧脸好帅，简直就是我的理想型，能不能让他为我延毕一年，想和他继续做同学！
[等雨天青色]：该死的张扬，就是因为他那无处安放的魅力，我女朋友都精神出轨了，居然把电脑屏幕壁纸设置成他的照片！
[熊猫大虾]：我女朋友更过分，昨晚去宾馆，非得让我戴着张扬的照片面具，说更刺激。
张扬看着回帖内容，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他算是体会到，为什么明星怕被狗仔跟踪了，实属一点隐私都没有。
按下手机返回键，张扬又点开置顶的热门帖子。
一篇《八大门派，投资论道》标题的帖子，就是害他在沪财成为“明星”的元凶。
帖子是多个30分钟的长视频，由于张扬是用的AP网页，加载不出来视频。
想要在手机看在线视频，最起码要等到3G网络和智能手机普及，这大概在2010年后。
看着底下上万条的回帖，张扬把它们当做“下饭菜”。
……
当吃饱喝足，张扬收拾餐具时，一道醒目的闪光灯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一名扎着麻花辫，有些瘦小的女生正在偷拍。
此时她手足无措，脸色通红，极其尴尬地看向身旁朋友。
“完了完了。”
“我偷拍被发现了！”
“啊啊啊！他朝我们走过来了，不会要报警抓我吧？”
正当麻花辫女生和旁边的两位女生坐立难安的时候，张扬询问道：“你们是会计学院的吧？”
“啊对。”
“怎…怎么了？”
“是有什么事情吗？”
偷拍被发现，几名会计学女生的脚趾头现在是个大工程，尴尬到要扣出三室一厅。
“我和你上次在图书馆的财经分析室见过面，当时你走在许芷柔的右边。”张扬看向旁边的一名长发披肩，长这幅娃娃脸的女生。
“额，好像是的。”
对方没想到张扬还记得，内心更尴尬了。
但其实不是抱着其他目的，偷拍什么的，张扬不会去过多计较，甚至打声招呼，合影都可以。
况且张扬也不是追究偷拍的事情，而是想问许芷柔在哪，竟然打电话都没人接，不过大概率是被别人拉黑了。
“那你和许芷柔是认识的对吧？”张扬询问。
“认识。”
娃娃脸女生点了点头。
“和她关系怎么样？”
“还好啦，我和她是一个学习小组的，平时都会聊上几句，她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姐姐。”
“给她打个电话，问一下她在哪，或者把她约到食堂来。”
随着张扬这句话说出，三人顿时眉飞色舞，似乎吃到了什么大瓜，互相交流着眼神，想说的话都已经悄悄传达。
“不方便？”见娃娃脸女生迟迟没动，张扬又问了一句。
“方便方便，肯定方便。”
娃娃脸女生不再迟疑，拿起手机就给许芷柔打去电话。
另一位麻花辫女生则是看向张扬，暗戳戳拱火道：
“张扬学长是要追求芷柔学姐吗？我跟你讲喔，大三羽毛球社的副社长成志宏可一直在追她，上次情人节，还在课室搞了999朵玫瑰表白，别提多浪漫了。”
“是啊，我记得上一年的520，成志宏还写了万字表白书，还是瘦金体的呢！”
“太浪漫了！”
“确实挺浪漫的。”张扬附和地应了她们一声。
美女有人追，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许芷柔有多少人追，他并不关心，他现在就想知道许芷若把车卖哪家车行了。
看着张扬的反应，三名女生都有些诧异。
如果张扬在追许芷柔，她们都这样说了，这都不吃醋？
“喂小美。”
这时，电话被接通。
娃娃脸女生捂住手机收音筒区域，小声询问道：“要问什么？”
“问她在哪。”
张扬话音刚落，娃娃脸女生松开收音筒区域，问道：“芷柔学姐你现在在哪里？”
“在羽毛球馆打球，怎么了？”
许芷柔刚说完，娃娃脸女生又捂住手机收音区域，求助地看向幕后主事人张扬。
“没事了，我过去找她。”
“没事了，我过去找……”
娃娃脸女生下意识重复，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她”字，改成了“你”。
许芷柔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回答道：“那你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