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藤》剧组转场到苏省苏州时，正赶上暮春。
平江路的青石板路被夜雨打湿，泛着温润的光，两旁的柳树垂着绿丝绦，风一吹就扫过白墙黛瓦的屋檐。
这次要拍的是沈银灯在园林里设局的戏份，选的取景点是苏州拙政园旁的一处古宅。
飞檐翘角藏在层层迭迭的芭蕉叶后，雕花窗棂漏下细碎的阳光，池塘里的锦鲤甩着尾巴游过，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和潮湿的泥土味。
场务们正忙着在回廊里布光，江野蹲在监视器前看试拍画面，眉头微微皱着。
镜头里，白鹭饰演的沈银灯正站在月洞门后，手里捏着一枚玉簪，要演出那种表面温婉、眼底藏着算计的复杂感。
可她刚开口说台词，声音就有些发飘，眼神不自觉地瞟向镜头，少了几分角色该有的狠戾。
演技还是不够！
“停！”
江野按下暂停键，声音透过对讲机传出去，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白鹭，你在看哪儿？沈银灯这个时候心里全是阴谋，她的眼神得像淬了冰，不是让你演邻家妹妹害羞！”
白鹭站在月洞门旁，手里的玉簪差点没拿稳。
江南的午后有点热，她额角沁出细汗，黏住了碎发。
“对不起江导，我再试试。”
“试？”
江野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手里的剧本轻轻敲了敲她的胳膊，“刚才走位练了三遍，台词顺了五遍，到实拍就掉链子？你是把沈银灯当成傻白甜来演了？她是反派，是带着目的来的，你的眼神要有钩子，要让观众看着就觉得这女人不对劲，懂吗？”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白鹭低着头，手指抠着剧本边角，声音闷闷的：“懂了。”
最近有了张老师的指导，已经骂的少了很多。
一开始她还偷偷哭鼻子，现在倒也慢慢习惯了，甚至有点免疫。
反正自己就这水平……
“再来一条！”江野转身回监视器，留下一句，“这次再演不好，今天晚饭别吃了，在这儿对着假山练眼神。”
白鹭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汗，重新站好。
刚调整好状态，场务小陈就快步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白鹭姐，外面有人找你，说是你爸妈和朋友来探班了。”
白鹭一愣，眼睛瞬间亮了，随即又暗了下去，下意识地朝江野的方向看了一眼，紧张地拽了拽小陈的胳膊：“江导知道吗？会不会影响拍摄啊？”
她爸妈早就说想来探班，毕竟这次的拍摄是在家门口。
可她一直没敢答应，怕自己表现不好，又怕父母来了拘谨，更怕江野觉得她分心。
还有一点，多少有点不自信。
毕竟父母都是普通人，父亲是高铁工人，母亲是普通上班族。
她平时从没觉得自己父母低人一等，心态一直很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江野面前，特别的不自信，而且会胡思乱想。
会不会看不起她啊？会不会看不起她父母啊？莫名其妙的……
“江导刚知道了，让你先去接一下，他这边先拍空镜。”小陈笑着指了指门口，“你爸妈在回廊那头等着呢。”
片场外围，白父搓着长满老茧的手，不安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
他穿着朴素的外套，身旁的妻子紧紧攥着个保温桶。
闺蜜呵呵倒是一点不紧张，正满脸好奇东张西望：“哇！那是景田吗？比电视上还美！”
“叔叔阿姨没事的，妍妍老板对她可好了！”
“爸！妈！”白鹭提着戏服裙摆跑来，头饰的珠串叮当作响。
白母赶紧把保温桶递过去：“囡囡，妈炖了排骨汤……”
突然看见女儿戏服上精美的刺绣，手又缩了回去，“你这衣服很贵吧？别弄脏了.”
“没事！”白鹭一把抱住母亲，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江野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导、导演！”白鹭结结巴巴，“这是我爸妈，这是我朋友呵呵”
她此刻心里特别的紧张！
白爸和白妈立刻站直了身子，白爸有些木讷，想伸手握手又觉得不合适，尴尬地放下：“领导好，麻烦您照顾我们家妍妍了……这孩子不懂事，要是做得不好，您多批评。”
江野却笑着伸出手，主动握了上去，语气热情：“叔叔阿姨好，呵呵你好，我们那时候在学校见过哦！”
“梦妍在剧组特别棒，你们可别听她谦虚。”
他转向白鹭父母，语气诚恳，“叔叔阿姨，白梦妍是个特别努力的演员，虽然有时候有点小迷糊，但悟性高，进步特别快。”
“这次沈银灯这个角色难度挺大的，她自己下了不少功夫，现在演得越来越有感觉了。”
白鹭父母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导演会这么说，脸上的紧张淡了些，眼里慢慢露出点骄傲和欣慰。
江野又笑着说：“叔叔阿姨难得来一次，别站在这儿了。这附近有家特别地道的苏帮菜，中午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正好我也借这个机会，谢谢叔叔阿姨养了这么好的女儿，给我们剧组添了这么个好演员。”
白鹭在一旁听得都愣住了，鼻子还有点酸。
她听惯了老大的批评，冷不丁被他这么当着爸妈的面夸，脸颊发烫，心里却暖烘烘的。
真是全天下最好的老板！
中午的餐厅就在园林附近，古色古香的包厢里摆着圆桌。
江野特意点了当地的特色菜，松鼠鳜鱼、响油鳝糊、清炒虾仁，满满一桌子。
吃饭的时候，他没聊工作，就陪白爸聊家常，问起白爸在高铁上的工作，听得格外认真。
吃到一半，江野看向呵呵，忽然说：“呵呵，跟你商量个事。白梦妍接下来的工作会越来越忙，现在的助理一个人有点顾不过来。”
“我看你挺细心的，又跟梦妍熟，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来试试当她的助理，工资待遇按公司标准来，怎么样？”
呵呵眼睛瞪得溜圆，嘴里的饭都忘了咽：“我？可以吗？”
白鹭也惊讶地看着江野。
“当然可以。”江野笑着道，“你了解梦妍的习惯，她跟你在一起也放松，工作起来效率更高。不过这事你们自己商量，不勉强。”
呵呵激动地连连点头：“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她看了一眼白鹭，两个姑娘偷偷在桌子底下握了握手，手心都有点冒汗。
白鹭父母看着这一幕，眼里的担忧彻底没了。
他们虽然不懂娱乐圈，但能看出来江野是真心为白鹭着想，不是那种苛刻冷漠的老板。
吃完饭，白爸白妈要回去了。
白妈拉着白鹿的手，悄悄说：“妍妍啊，你们老板人真不错，一点架子都没有，还这么夸你。爸妈现在放心了，你在这儿好好干，别辜负人家的栽培。”
白爸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拍戏，别想家，爸妈挺好的。江导是个好人，你要尊敬人家，好好学本事。”
白鹭点点头，眼眶有点红：“我知道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看着爸妈和呵呵离开的背影，白鹭深吸一口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和编剧讨论剧本的江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刚才骂她时的严厉仿佛都柔和了许多。
她突然觉得，那些被骂的委屈、拍戏的辛苦，在这一刻都成了值得的事。
感动没有持续多久，下午拍摄，江野又开始不留情面的骂了起来。
好像是因为老大觉得给足了面子，所以这次骂的更狠了，那叫一个中气十足。
气的白鹭在他的咖啡里吐了三口口水！
“喝死你个嘴毒的！祝你一辈子孤独终老，这辈子都没女人肯正眼瞧你！”
……
傍晚的苏州园林渐渐安静下来，夕阳把回廊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野刚和摄影组确认完明天的灯光方案，就看见行政总监张欣提着行李箱站在月洞门口，脸上带着几分焦灼。
“江总。”张欣快步走上前，语气带着急意，“孟子怡和郑樉在伦敦起冲突的事，您知道了吧？”
江野点点头，手里转着导演用的对讲机，语气平静：“下午助理已经跟我汇报了。”
张欣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皱起眉：“这事闹得有点大，郑樉那边不依不饶，说孟姐先动的手，现在已经有营销号在放风声了。”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试探，“江导，您说……孟姐这次是不是太冲动了？真闹大了对咱们公司艺人形象不好。”
晚风穿过回廊，带着淡淡的花香。
江野停下脚步，看向张欣，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却透着笃定：“没事，不用担心。”
“可是……”张欣还想再说，被江野抬手打断。
“我心里有数！你先去订机票！”
张欣看着江野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的焦虑散了大半，点点头：“好，那我先去安顿。有需要我这边对接的，您随时叫我。”
江野“嗯”了一声，转身望向远处正在收拾设备的剧组人员，指尖在对讲机上轻轻敲了敲。
这场风波，他心里多少有点预料，自然也早已准备好应对的法子。
……
伦敦的深夜，节目组驻扎的酒店会议室灯火通明。
导演组的人围坐在长桌旁，面前的咖啡杯空了大半，空气里弥漫着烟味和焦躁的气息。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可谁都没有睡意。
“笑，现在谁还笑得出来？”
总导演廖珂把手里的平板往桌上一拍，屏幕上还停留在白天拍摄时的片段。
执行导演搓了搓脸，声音带着疲惫：“谁能想到郑樉反应这么大？不就是被扇了几巴掌，她自己打不过别人，非要闹着说被人身攻击。”
“还不是她自己先动手的？”
“关键是她团队现在不依不饶。”制片人翻着手机里的消息，眉头拧成一团，“刚才他经纪人又发消息来，说郑樉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一天了，不吃饭不说话，要么让孟子怡公开道歉，要么就退出节目，还要追究节目组的责任，说我们没尽到管理义务。”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
谁都清楚，《花儿与少年》这档节目靠的就是嘉宾互动和真实反应，之前郑樉和宁靖的矛盾、还有这次杨阳走失的风波，虽然争议大，但肯定能带起热度。
孟子怡和郑樉这次冲突刚发生时，导演组私下还讨论过“这段能剪进正片，话题度绝对高”，现在看来，真是笑早了。
主要还是打的狠了点，也不知道孟子怡哪来这么好的身手，一个回合就把樉子按着打了。
你两要是相互推搡几下，再被拉开，这不挺好吗？
这不按规矩出牌啊……
“孟子怡那边怎么样？”
“情绪也不好，觉得自己没做错，是郑樉先动手的，她只是自卫。”
副导演叹了口气，“她公司刚才还打电话来，说孟子怡也是受害者，不可能道歉。”
“现在好了，两边都杠上了。”
执行导演敲着桌子，“明天原定要去剑桥拍外景，设备都运过去了，现在人闹成这样，根本拍不了。节目组的进度表全乱了，赞助商那边也在催问情况。”
制片人揉着太阳穴，提出个方案：“要不……找个中间人劝劝？让宁靖或者毛阿闵去跟郑樉聊聊？毕竟都是艺人，把这事压下去？”
“没用。”总导演摇头，“郑樉这次就是铁了心要个说法，估计是觉得在镜头前丢了面子。”
“说如果处理不好，她会直接发声明，到时候不光是节目受影响，怕是还要闹上热搜。”
窗外的伦敦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导演组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了主意。
之前还觉得嘉宾们的真性情是节目亮点，现在才发现，失控的真实比剧本更难收场。
“先让两边经纪人冷静一下，我去跟郑樉谈一次。”总导演站起身，拿起外套，“实在不行，明天先拍其他人的单人镜头，把冲突双方分开。至于交代……总得想个让两边都下得了台的办法，不然这节目真没法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