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高廷根领地外围，粗壮的大树下，
路明非的眼眸再次亮起璀璨的金意，
李古立刻举起双手，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面带温和友善的笑容。
“不要紧张，我并没有恶意。”
路明非沉默片刻，像被其姿态感染，那双黄金瞳暗淡下去，
李古暗中松了口气。
通常来说，看一个龙血生物的黄金瞳能够大致判断其本身的实力，越贴近血脉源头代表“元素”的颜色，越能够证明强大。
譬如青铜与火之王象征着元素是火，此一脉血裔的黄金瞳就会呈现红色的“赤金”质感；
天空与风之王一脉贴合的元素是风，越是强大的血裔，黄金瞳中越会带着汽灯般的朦胧光晕，意喻风元素在里面流动……
包括混血种、纯血龙类、龙族亚种，一般都会遵循这个规律。
这是李古多年研究得出的结论。
路明非的黄金瞳竟然不掺杂色，唯有象征“精神”的纯粹之金，纯度与亮度上几乎为李古平生所见之最……
“必为白王血裔！居然是白王一脉的超级混血种！”
李古暗暗作出判断。
曾闻唐朝时期，偏居岛国的白王一脉血裔曾流落在外，没想到除了身体强悍的皇血怪物之外，还能诞生出具备纯粹精神天赋的“异类”。
——他自然看的出来，路明非的身体强度并不算绝顶优秀，至少和超级混血种还有一定的差距，远不如当年的他。
不过，比拼精神的话……李古自认不会逊色于任何人类。
作为在“创造界”浸淫了数百年的古代学者，再加上深厚的底蕴，即使次代种龙类，或者刚刚茧化复生的弱小初代种，也未必能够在这方面胜过于他。
这便是沉淀给人带来的自信！
念及于此，
李古脸上笑意愈发人畜无害，搭配上那张英俊富含亲和力的脸，简直就是诚实可靠的代名词。
“可以聊聊吗？”
路明非也配合地笑了：“所以，你是谁？”
李古肃然开口道：“我乃伟大的尼古拉斯座下弟子。”
“路先生，想必你还记得那个雕像吧？奥利维拉家族的雕像。”
“哦！”
路明非微微一挑眉，脚下纹丝不动，用恰到好处的警惕声音问道：“意思是，那个传说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尊师此生最是信守诺言，三日前，他老人家告诉我当年与奥利维拉的约定有了结果，特意派我来接引你，成为弗拉梅尔一脉新的传人，共参长生不朽之大道。”李古一拱手道。
“三日前？尼古拉斯·弗拉梅尔还活着？”
李古点头说：“想必你也听说过伟大的弗拉梅尔的往事，1417年3月，87岁的尼古拉斯去世，他生前的住所和捐建的墓室刻满了奇怪的符号和难解的浮雕，引得各地炼金术师们挖地寻找他的传承，此后有盗墓者掘开他的棺材，里面一无所有，而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各地一直有人亲眼见过他的现身……”
“这些故事都是真的，尼古拉斯·弗拉梅尔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炼金术师，直至今日他都还活着，不曾品尝过死亡的滋味。”
“而你，我的朋友，你的天赋吸引了伟大的弗拉梅尔注意，有机会成为那个万中无一的幸运儿，成为尊师座下第12名弟子。”
“……”
路明非暗暗心惊。
怎么感觉听上去有点阴啊，开着个马甲跑过来一顿自吹自擂，然后张口闭口就是长生不朽。
……路明非早就完成了对李古的观察，清晰的认识到了敌我之间的差距，他想过尼古拉斯·弗拉梅尔这个老怪物会来找他，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杰作、载体、圣体、人造人……意思是类似于影武者的东西？
看着侃侃而谈的李古，路明非不由陷入沉默。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天破译雕像的时候，他知道尼古拉斯“看见”了自己，但尼古拉斯好像并不清楚，路明非知道自己被看见了。
……而夏绿蒂，这个贵族小妞大概完全不知道尼古拉斯“看见”了她。
有点意思。
居然直接跑来高廷根的领地堵门了。
“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路明非面不改色，继续套话。
李古听懂了路明非的话外音，当即微微一笑：“尊师给世界留下了数不清的礼物，有些是小彩蛋，以惊喜的形式送给有缘人，作为一代炼金术大师，他一直想要造福世界与国界人种无关，用炼金术让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有的礼物带着传承性质，比如奥利维拉家族的雕像，对天赋及精神力的要求更高，一旦成功触发，便会派出门下弟子进行考核，如果有缘，那自是皆大欢喜。”
“如果无缘呢？”路明非故意问道。
“缘分未到，何必强求？”李古淡然笑道。
“令师仁义啊。”
路明非呵呵一笑，自然不太相信这番说辞。
说好的派出门下弟子进行二度考核，结果实际派来的是马甲……别搞不好里面所谓的弟子全是马甲，我勒个传销诈骗……
不过话又说回来，圣宫医学会还真是人才济济，就连初代尼古拉斯·弗拉梅尔都顶着个“贤者”头衔混迹其中。
怪不得此前从未在中小混血种势力之间找到这个组织的线索，心缜如狐的赫尔佐格也只是一枚棋子，不敢想象里面还有什么高手。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拜师的必要。”
路明非摇摇头，
他没有问自己是否“有缘”，李古在此现身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思索片刻，
路明非道，“我有听说过秘党弗拉梅尔“导师”一脉的传承，好像也就那样。”
这是他的真心话，感觉完全不如青铜与火之王阿诺。
李古笑容不改：“你说的“导师”一脉，传承自十四十五世纪的炼金术知识，但很多理论后来已经被尊师推翻了，没有及时更新，你可以理解为他们是“旁系”子弟，算是走出了自己的另一条路，谈不上不好，但瑕疵也显而易见。”
“而拜入老师门下，便是“嫡系”子弟，继承最新的炼金术成就，伟大的尼古拉斯在教导弟子方面，总是不留余力的。”
“哦对了，曾经与高廷根家族联系紧密的牛顿爵士，便是第四位弟子。”
“牛顿……”
路明非这是真有些惊讶了，牛顿自然符合耶梦加得所言的那一类精神异于常人的“超级混血种”，尼古拉斯收徒的标准居然这么高？
不过忽然又想起，
按照夏绿蒂的说法，牛顿的图谋可谓意义深远……虽然路明非是感觉够呛，未必一个人能搞定，但一旦开启了这个头，后世的炼金术师说不定真能前仆后继发展出一条完全用科技理解“龙文规则”的道路，
但奈何这条路从一开始就被掐灭了。
随着牛顿的身死，“科学”再次回归到现实运用方面，钻研浮于表面的现象，根据现象总结规律，再广泛用于现象……
对“龙文规则”的探究不说从此断绝，至少会延后不知几百年。
规则，才是这个魔幻的世界，底层运行之理。
期间尼古拉斯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假设牛顿确为尼古拉斯座下弟子，但他依旧在手稿中大量流露出对“阴影”的担忧，最终因此而身死，而尼古拉斯本人就是“阴影”的一员；
假设尼古拉斯是在吹牛，那更不必说，所谓“收徒”之事，必然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路明非思索片刻，神情表露片刻兴奋，又冷静下来。
依旧没有立即点头的意思。
李古对这番“正常表现”倒也早有预料，当即喟然一叹：
“好吧，告诉你实话也无妨，我很看好你的天赋，期待与你成为同门，不过收徒之事也非儿戏，此乃双向选择，天才自信很正常，不可能因为一个名号而甘愿俯首，当年的我也是一样……”
“这样吧，你可以提出一个令你困扰的问题，我试着代替老师为你解答，也算作是一次小小的见面礼，当然最好是有关炼金术、精神方面，毕竟老师并非全才。”
李古微笑说道，“如果满意，你可以再考虑一番；如果不满意，就此离去也无妨，权当结个善缘。”
“……”
路明非心里忍不住吐槽，还真是传销那一套啊，
先给点甜头，然后拉你入伙？
不过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刚好试探一下……这位文绉绉的“贤者”先生。
注视着李古半晌，路明非想了想问道：“我最近在研究火剑之路，你听说过吗？”
“当然。”
李古脸上笑容变得灿烂，“正好，我们这一脉对火剑之路颇有理解。”
路明非不动声色问道：“你们处于哪一个层次？”
“创造界。”
李古坦然说道，“火剑之路的境界由高到低分为神性界、创造界、形成界和物质界四个世界，在老师的指导下，我们所有人都处于创造界这一层次，并且能够领悟这一层次的所有原质，通过这些原质磨砺自身。”
“而老师本人，则是领悟了“深渊”的奥秘。”
路明非点点头。
火剑之路中存在一个名为“深渊”的概念，它横在最高处的神性界与下方的创造界之间，保护了最上层神性界的纯净，
得见深渊便相当于领悟生命树的大半奥秘，也被称之为“知识原质”。
核心是一枚疑似涉及底层规则的龙文——“visdov”。
龙血生物由于自身缺陷，几乎无法跨越这一层阻碍……
等等！
路明非明显一愣，悄然再次唤起李古的面板，瞟向其中几行。
【战力：5】
这家伙……身体里并没有血统！
尼古拉斯不含龙血！？
呃，不对。
“李古”这具身体，只是尼古拉斯的影武者……
不！
好像也不对！
路明非目光瞬间往上。
【姓名：李古/Nicsl】
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李古的姓名格式，意味着眼前之人绝不是炼金傀儡制成的普通分身，
而是尼古拉斯本人！
我靠……搞什么鬼？
路明非心里顿时多了些许凝重，试探问道：
“那你给我讲讲？”
见状，李古露出自信的笑容：
“实不相瞒，尊师洞悉“深渊”之秘后，经过多年研究，意识到一个问题，人类到底能否通过火剑之路，修炼到最高的“神性界”……路先生，你觉得可以吗？”
“我觉得不行。”路明非微微摇头。
月盈安谧，这片苍翠森林中，各怀鬼胎的两人居然就地讨论起火剑之路。
“为什么这么觉得？”李古含笑追问。
“因为我就身处“创造界”之中。”路明非语气平淡道。
“很好，你的天赋比我想象的还要强。”
李古面露兴奋地赞许之色，这个理由对他来说足够了。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火剑之路就是一项修炼法门，但想必你也能感受到，如果要修炼出效果，必须经过漫长的时间积淀。”
“换言之，火剑之路最适合长生种，比如没有寿命限制的龙类，只要龙类不进入茧化，一直修炼火剑之路，就能获得强大的精神力量……”
“只要一直活，就能无限增长下去？”路明非皱起眉头，他忽然想起了奥丁。
“当然不能。”
李古微微一笑，“增长存在上限，取决于境界与资质，所以当精神强大到一定程度，如果想更上一层楼，就必须要考虑“神性界”的问题，但真相是即使纯血龙类，也无法进入到最高一阶的“神性界”，这个领域代表着无限。”
“当然，人类寿命太过短暂，考虑神性界的事情，有点遥远了。”
路明非读懂了李古的暗示，友善提问道：
“我有个问题，尼古拉斯先生……他是如何做到从14世纪一直活到今天的？”
不出所料，李古微笑回答道：
“这是个好问题，如果你选择拜入老师座下，你将会分享到长生不朽之秘。”
“那他抵达创造界的极限了吗？”路明非又问。
“老师的秘密，我不知道。”李古淡定说道。
“……请继续。”路明非说。
“意识到这层阻碍后，老师花了三百年的时间深入研究，最终发现无论是混血种，还是纯血龙类，其实永远都无法进入“神性界”，问题不在于自身天赋，而是因为……”
李古顿了顿，缓缓道出一个真相：
“龙血有毒。”
路明非顿时露出吃惊的模样。
……这次并非伪装。
他是真被尼古拉斯的言论惊到了，龙血有毒，换句话说就是龙血生物具备与生俱来的“缺陷”。
这个秘密是路明非通过【深度情报提取权限】，从“数据库”里扒出来的答案……但没想到尼古拉斯居然能靠自己的坚持与努力，得出同样的结论！
如此，真当可谓天赋异禀啊！
“隔绝神性界与创造界的那层阻碍，正是龙血带来的“精神”不协调。”
“精神，乃是炼金术师的一切。”
李古很满意路明非的反应，“我的老师不满足于现状，于是又用了漫长的时间，最终在一位故人的帮助下，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一种切实可行的、能够跨入“神性界”的方法，获得无限的世界之力。”
“什么？”路明非屏住呼吸。
不得不承认，这帮搞传销的还真特娘的有一手。
换谁来谁不迷糊？
“呵呵，告诉你也无妨，这个办法能够完美解决混血种精神不稳定的问题，答案在于两个字“分离”。”
出乎意料，李古竟然没在这个核心问题上卖关子：
“老师找到一种办法，可以将人类精神和龙类精神，彻底分离出来，如此方为统一，可跨入神性之门。”
“分离……精神？不是人格？”路明非一愣。
“是的，精神。”李古微微一笑，“不是人格。”
“人格只是精神的表象而已。”
“……”
路明非彻底陷入沉默。
你说的那个朋友，该不会是……
他忽然想起来了“脑桥分裂手术”，
当时还寻思奥丁闲的没事，研究这玩意干嘛。
现在看来，合着是另一项技术的副产物？
不过……这对吗？
路明非记得【深度情报提取权限】给出的方案，是“融合”。
“如何分离？”路明非试探问道。
“呵呵，”李古笑而不语。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
懂了，剩下的就是付费内容了。
“如果选择加入我们，这些知识将来都会传授与你。”
李古微笑道，“其实，我们只是想要找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而已，通往真理的过程总是孤独的，称呼老师、师兄，实际不过是一群报团取暖之人罢了，这个世界很危险，尤其是想要追寻真理的话。”
看着路明非沉默纠结的模样，
李古心中不由升起得色，
一切天才，最终都避免不了被知识追逐的命运。
没有人能够摆脱真理的诱惑，即使是当年的尼古拉斯也一样。
不过这也是为路明非好，得亏才出道半年，否则用不了多久，路明非就会被赫尔墨斯和他的王关注，
既然横竖都是一样，何不与尼古拉斯共同跨越那扇门……
只可惜牛顿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宁愿花时间、冒风险去研究“科学”，分明只要跨过那扇门，所谓“科学”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已，
还好他发现了第二个“异类”，甚至还提出了火剑之路的问题……此乃天定的缘分。
不过即使路明非的问题并非“火剑之路”，李古也自信能够给他埋下足够的钩子，炼金术与精神恰好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李古含笑等待路明非的回答，在他看来一切都已十拿九稳。
没人能够拒绝知识的诱惑。
良久，
“我思考了一下，这次还是算了。”
路明非慢慢抬起头，语气友善而客气：“感谢你的知识，我们有缘再会。”
“……？”
李古呆愣在原地，突然发现好像很难来一句，好的，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根本就没做好这个准备！
“为什么？”
李古一脸茫然。
“尼可长老，别耍了。”路明非微笑道。
“……”李古表情一愣。
“你叫我什么？”
“我说，尼可长老，别耍了。”路明非微笑重复了一遍。
嘴上说着有缘再会，他的脚步同样丝毫没有挪移，路明非没打算真的离开。
李古出现在这里，明摆着是循那具雕像的感应而来。
背后就是高廷根家族的庄园。
放这么一个张口长生、闭口成神的危险分子在这里晃悠，总感觉有点对不起那个贵族少女，讲道理她还是有点资质，好歹占了人家那么多便宜，别真让她被一个神神叨叨的家伙收走了……
“原来，你是奥丁那边的人，他们早就关注到了你！”
李古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温文尔雅的神情在一秒内消散殆尽。
路明非：“呵呵，没想到吧。”
“……”
李古那双黑眸亮起了金光，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你……你怎敢如此欺弄于我？”
他对路明非的那一丁点好感度烟消云散，紧接着又跌入谷底。
起初，尼古拉斯也是奥丁一系的人，就像他是牛顿的引路人，如今想当路明非的引路人，而奥丁的手下“赫尔墨斯”则是他的引路人。
但机缘巧合下，尼古拉斯已经成长起来了，奥丁低估了他，
他在圣宫医学会当中成立“贤者”一派，与奥丁更属于“竞争关系”。
“你居然知道长老会……看来奥丁真的很看重你，想必下一次会议就要拉你入伙了吧，但你以为有奥丁为你撑腰，就可以如此不尊重我了吗？”
狂怒之中，李古的双眸再次绽放出汽灯般的金光。
狂风生成龙卷在林间呼啸而起，叶片化作无数锋利的刀。
他用强大的精神力，模拟出了言灵·风王之瞳的效果——
所谓言灵，本就是精神搭建桥梁，遵循一定的规则，与元素形成共鸣生成对应的效果。
血统不过是一个载体。
尼古拉斯是真正窥见一丝世界真理之人。
这具身体乃是他真正的杰作，自然不会再拘泥于血脉的限制。
只要理解，就能够释放出任何言灵！
与此同时无数飓风中，泛起无形无质的涟漪。
竟然是风·精神复合领域的言灵！
“年轻人，你是在挑衅一位精神领域的王！就让我这个做前辈的给你一些教训！”
嘴上如此喝道，李古暗中再次调动起第三股精神力量，
如梦如幻，朝着路明非袭去，
奥丁手下的人……未必不能夺过来！
谈判不能，
自然只能手上见真章。
面对李古突然暴起释放的杀招，
路明非呵呵一笑，漆黑的双瞳同样泛起金芒。
“追求神性界，无非是为了数值而已，对吧？”
可惜。
你所孜孜不倦的东西，我早就已经拥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