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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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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7 不吃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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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灭大鹅后,老道眼中的精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与虚脱。 他踉跄几步,却没有立刻瘫倒,而是猛地转过头,望向白未晞藏身的那株古松方向,声音沙哑地喊道: “那边......看热闹的......别藏了......出来!“ 白未晞隐藏在古松后的身影微微一顿。她没想到这老道在如此状态下,竟还能察觉到她的存在,而且语气如此肯定。 略作沉吟,她并未觉察到敌意,便从树后缓步走了出来,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老道士见她出来,似乎松了口气,又像是彻底耗尽了最后一丝强撑的气力,整个人“噗通”一声瘫坐在地,手中的桃木剑也“哐当”掉落。 他指着自己干裂起皮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对白未晞说道: “水……还有吃的……快……快给老夫弄点来……追这扁毛畜生……三天……三天没吃过饭了……” 他边说边从破烂的道袍里摸出一个空竹筒,费力地递向白未晞。 白未晞看着那个沾着泥土的竹筒,又看了看老道干裂的嘴唇,沉默地接过容器。 她身形一晃,几个轻盈的纵身便消失在旁边的密林之中。 不过片刻功夫,她悄无声息地返回,将盛满清冽山泉的竹筒递还给老道士。 同时另一只手里用衣襟兜着几串红艳艳的山丁子,那是指甲盖大小的野果,在秋日山林里随处可见。 老道士迫不及待地接过竹筒,“咕咚咕咚“连灌了好几大口,清水顺着他花白的胡须流下。 他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抓起那些山丁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酸涩的汁水让他皱紧了眉头,却仍不停地往嘴里塞。 白未晞静静立在旁边,看着他吃喝。 老道士抬头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含糊地嘟囔着:“酸......真酸......“随即蜷缩起身子,脑袋一晃一晃的要睡过去的模样。 白未晞背着竹筐转身离去,继续在深秋的钟山深处漫行。 然而,不过半日之后,她便察觉到那个老道士,正晃晃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他并不刻意隐藏,有时甚至会不小心踩断枯枝,发出声响。 白未晞不予理会,继续前行。 如此同行了大半日,当日头开始西斜,山林光线渐暗时,身后的老道似乎有些熬不住了。 他加快几步,拉近了些距离,冲着白未晞的背影喊道: “喂!前头那个女娃!还有吃的没有?老夫……老夫又饿了!” 白未晞脚步未停,也未回头,只当没听见。 那老道却不放弃,依旧跟着,絮絮叨叨:“……你看老夫这身子骨,饿坏了可咋整?……要不,把你背筐给我,我瞅瞅里边有什么好吃的?” 白未晞依旧沉默前行。 老道见讨要无果,嘴里嘟囔了几句,忽然身形一晃,钻进旁边的灌木丛。 不多时,只听里面传来几声闷响和扑腾声,随后他便拎着一只肥硕的、被打晕了的野兔钻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他手脚麻利地在小溪边将野兔收拾干净,又寻了处背风的地方,捡来枯枝,竟真的升起了篝火。他将野兔架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肉香渐渐弥漫开来。 烤得差不多了,老道灭了火,举着烤兔,追上了白未晞。 他撕下一条油光焦脆的兔腿,冲白未晞喊道: “喂!女娃!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点儿?算你给老夫水和果子的答谢!” 白未晞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他,目光在他手中焦香的兔腿上停留一瞬,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我不需要。” 她的拒绝干脆而直接,不带丝毫客套或欲拒还迎。 老道士闻言,也不坚持,浑浊的眼睛眨了眨,嘟囔了一句:“不吃拉倒,老夫自己享用。”便自顾自地大口撕咬起兔肉来,吃得满手满脸都是油光。 他吃得极快,不多时,一只肥硕的野兔便只剩下一堆骨头。 然而,就在他扔掉最后一根骨头,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原本因饱食而略显慵懒的眼神,骤然间变得空洞而遥远,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摇曳的树影。 “道……道……”他呢喃着。 突然,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原本佝偻的身形在这一刻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与之前疯癫状态截然不同的、近乎凌厉的气势。 他看也不看,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 那树枝约莫三尺长短,粗细不均,在他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 下一刻,他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起手式,枯枝如剑,骤然刺破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啸。 他脚下的步伐不再是追打鹅精时的歪斜踉跄,而是踏着某种玄奥的节奏,与手中枯枝的轨迹完美契合。 一时间,林间空地上,仿佛有清风自生,卷起地上零星的落叶,环绕在他周身。 那并非杀伐之剑,也非表演之舞。 枯枝在他手中,宛如流云般舒展缥缈,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意境。 紧接着又仿佛是溪涧般曲折灵动,蕴含着绵绵不绝的后劲。 后又变幻成古松磐石,沉凝厚重,稳守一方天地。 他的身形随着“剑势”起伏转折,宽大破烂的道袍猎猎作响,花白的头发在风中狂舞,整个人沉浸其中,物我两忘。 白未晞站在原地,看着老道士以枝代剑,将那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圆融自如。 每一式都仿佛蕴含着天地之理,与周围的山林气息隐隐共鸣。 她能感觉到,随着老道士的舞动,周遭稀疏的灵气似乎都被引动,缓缓向他汇聚,滋养着他因先前大战和疯癫而损耗的元气。 这套剑法,与她之前观察到的、他在清明瞬间施展的护身咒法或是攻击术诀截然不同。 它更内敛,更注重自身与天地的沟通,更像是一种……修炼的法门,或者说,是一种“道”的体现。 她看得分明,那枯枝划过空气的轨迹,那脚步挪移间的方位,都暗合着某种她无法完全理解,却能直观感受到其玄妙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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