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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时代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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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新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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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仙舟馆。 复旦中文系大一新生经历一个多月的课程,正无比期待着大师授课。 今天重量级的老师出现! 朱冬润教授将为大家带来“当代文学与观点文学的联系”! 这可是朱东润! 复旦硕果仅存的中文领域的大佬! 晨雾还没散尽,仙舟馆前的梧桐叶就被学生的脚步声踩的“咯吱咯吱”响。 中文系大二的林薇提着本《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提前半小时就往阶梯教室跑。 今天是朱东润教授的公开课,主题“当代文学与观点文学的联系”,别说中文系,连历史系、外语系的学生都早早就盯着课表,生怕抢不到座位。 阶梯教室的门刚推开条缝,热气就裹着油墨香涌出来。 前排的位置早已被占满,桌角摆着搪瓷杯、笔记本,还有人特意带了朱东润早年出版的《司马迁研究》,书页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批注。 林薇好不容易在中间排挤了个位置,陈阳立刻凑过来,手里拿着张油印的课表,语气里满是激动:“朱先生终于又讲课了!他讲唐宋文学能从杜甫的“三吏三别”讲到当代的伤痕文学,上次分析《诗经》的“比兴”,连王水照先生都坐在下面记笔记!” 话音刚落,教室后门又涌进一群人,为首的是历史系大三的吕树,怀里抱着本《宋史》,还带着刚从图书馆借的《朱东润古典文学论文集》:“我们系老师特意说,朱先生的“观点文学”研究,能帮我们理解历史文本里的作者立场,错过今天的课,等于少学半学期的方法论!” 外语系的徐芊也挤在人群里:“我想听听朱先生怎么看西方“介入的文学”和咱们的观点文学差异,之前译聂鲁达的诗,总觉得差了点跟时代挂钩的劲。” 教室里的议论声越来越热闹,有人翻出朱东润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指着扉页上“文史结合,以史证文”的编辑理念小声讨论。 有人说起去年朱先生给研究生上课的趣事。 为了考证苏轼题跋里的一个异文,特意跑了三趟北京图书馆,校勘笔记抄了满满三本。 还有人提到许成军的宋代文学论文,说朱先生在研讨会上夸他“有新意,能传承”。 这话让不少新生眼里更添了几分期待! 能被这样的大师认可,许成军的才华可见一斑,而今天,终于能亲眼见大师授课了。 多激动! 说到这,林一民五人坐在一起,胡芝怯生生地问:“我怎么没看见成军?” “兴许吃多了拉肚子了?一早上就没看到啊!” 周海波头也不回的涮了一句,转头就跟后桌的外语系姑娘聊了起来。 “其实许成军是朱先生的学生!” “啊?他不是大一新生么!” “害!我是他室友,还不知道嘛!人家只是跟着旁听!现在是研一!” “怪不得能写出《红绸》这种级别的作品!上回朱老师讲课还提了一句《红绸》开中国现代文学之先河!” “你以为呢~那个同学哪个专业的?” “别吵了都!朱先生要来了!” 周海波撇了撇嘴。 说起朱冬润,在复旦乃至全国中文系,都是响当当的“活招牌”。 他早年留学英国伦敦大学,回国后深耕古典文学,从司马迁到杜甫,从唐宋八大家到明清小品,研究领域横跨千年,却从不说空话。 抗战时期,他带着古籍辗转西南,在油灯下校勘《文心雕龙》,手稿被日军炸毁后,又重新搜集资料,硬是在1946年出版了《文心雕龙校注》。 1950年代编《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时,为了一个字的异文,能写信给全国十几所高校的同行求证,这份严谨让不少学者敬佩。 更难得的是,他不固守传统,1978年恢复高考后,第一个提出“古典文学要现代转化”,还收了许成军这样跳级上来的研究生,说“做学问不能论资排辈,有才华就得给机会”。 活的大师! 中文系新生翘首以待。 “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只见朱东润先生拄着根旧拐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银白的头发梳得整齐,镜片后的眼睛透着温和却锐利的光。 他身后跟着两个中文系的老教授,手里抱着厚厚的讲义,刚走进教室,全场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连坐在后排的旁听生都踮起脚,想看得更清楚些。 先生笑着挥挥手。 大家期待着他走讲台。 结果—— 朱东润慢慢走到第一排,没往讲台上走,反而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还跟旁边的陈尚君点了点头。 大家都知道陈商君是他的得意门生,在复旦上了两年学才跳级,今早特意来陪先生听课。 什么情况! 还有大佬要讲开场? 这举动让教室里泛起一阵小声的议论,林薇皱着眉跟陈阳嘀咕:“朱先生怎么坐前排了?难道今天还有其他老师先开场?” 陈阳也摇摇头,手里的笔悬在笔记本上,眼里满是疑惑。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又传来脚步声。 许成军穿着件崭新的的确良衬衫,手里拿着迭讲义,嘴角带着点笑意,慢悠悠地走上讲台。 衬衫是苏曼舒给他买的。 说新身份要有新气象。 他刚站定,台下就有人小声惊呼——怎么是许成军? 难道朱先生临时身体不舒服,让他来代劳? 林一民傻眼了,我特么的听你你老师来讲课。 结果你当我老师? 够格么你?小赤佬! 嗯. 好像也够~ 许成军把讲义放在讲台上,没急着说话,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行字:“朱东润及其助教——当代文学与观点文学的联系”。 写完,他转过身,对着台下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幽默:“看来大家早上没仔细看课表啊,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朱东润及其助教”,不才,我就是那个助教许成军。” 这话一出,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林薇赶紧掏出自己的油印课表,眯着眼睛看——可不是嘛! “主讲:朱东润助教:许成军”的字样清清楚楚印在角落,之前大家光顾着看“朱冬润”三个字,压根没注意后面的助教信息。 玩这套是吧? 21世纪的商家都没你许成军心黑! 周海波坐在后排,拍着大腿喊:“我靠!成军你藏得够深啊!早知道是你代讲,我特么!” “这位同学,是想上台发言么?” 全场看向周海波。 哥们满脸通红,许成军笑笑,小样的,治不了你? 他笑着摆了摆手,姿态从容,指了指第一排的朱东润:“大家别慌,朱先生今天没缺席,就坐在这儿旁听,一会儿要是我讲得不对,先生肯定会随时指正。 其实本来先生要亲自讲,但前几天整理《文心雕龙》注疏累着了,校医院让他多休息,他又怕耽误大家上课,就跟系里商量,让我先代讲,他在下面把关——说白了,我就是个“传声筒”,真正的大师在那儿呢!” 顺着他指的方向,大家都看向朱东润。 只见老先生正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听到许成军的话,还抬头笑了笑,对着台下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情况。 台下的议论声渐渐变成了哄笑,之前的紧张和疑惑一扫而空,反而多了几分期待。 之前质疑嘛! 那不是你许成军20来岁你冒充大师是吧! 但是许成军是谁? 全国知名作家、诗人! 许成军的《谷仓》《红绸》写得那么好,对文学的理解肯定有独到之处,再加上朱先生在旁边“把关”,这节课说不定比想象中更精彩。 满场学生开始努力自我PUA。 但其实,朱冬润其实就是想给学生个展示的机会,未来他的很多课他都打算给许成军去上。 只要这次能表现好。 这事本来章培横都反对,还是朱老一意孤行,最后翘班。 许助教! 开讲! 许成军等大家安静下来,也不拿讲义,随便点了一个前排的女生:“同学,怎么称呼,哪个系的?” 女生脸上有点雀斑,梳了个马尾辫,被点到的时候有点发懵。 但还是站起来了,介绍道:“中文系大二,吴玥芬。” 许成军笑道:“你觉得古典文学中,对什么的描述让你觉得最受触动?” 吴玥芬沉默片刻,还是期期艾艾地回答:“爱情?” 台下瞬间哄笑。 小姑娘也闹了个大红脸。 许成军却不以为意,示意女生坐下,回首在黑板上写下了“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这是唐代诗人郑谷的七言绝句,原写与友人送别,但是爱人也是友嘛!很多同学在不解其意的时候,会觉得这句诗里的爱情故事充满遗憾与怅然,短短十四个字,让我们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这就是古典文学的魅力。” 学生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许成军。 许成军台风稳重,在朱冬润眼里格外具有大将风范。 “但是当代文学写不出这样的句子么?我觉得确实写不出来,我们很难像文言文一样将爱情、友情、遗憾、怅惘浓缩在毫厘之间。” 他顿了顿:“但是不代表我们写不出同样的内容。” 这话像钩子一样钩住了全场学生的好奇心。 许成军不以为意,回身用一手漂亮的行草在黑板上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一个人很难在懵懂的年纪读懂爱情,很难在深爱的时候确信这是深爱,所以,爱情的篇章常缀满怅惘。 有的时候相遇的时机真的很关键。很多感情,如果换个心境开始,可能故事的走向就会彻底不同。爱不逢时,懂不逢爱,所经之情,皆成怅惘。” 前排的学生看着许成军一个一个字的写出来,仿佛被代入到了这段情绪中。 情感Fe功能额外突出的女生甚至眼角含泪,想到了自己的、或者联想到了自己看过的爱情遗憾。 这句子真美啊! 谁写的呢? 许成军毫不犹豫地说:“这是我正在写的新作里面的一句话,大家觉的这段话如何?” 原来是许成军的新作啊! 这广告打的! 但是真的好有感觉,前面的小姑娘就差眼冒星星。 台下确实异口同声地回答:“好!” “美!” “很有遗憾的感觉。” 青年人总是对青春、爱情、遗憾充满共鸣。 你瞧,都快给台下的青年男女钓成翘嘴了。 为什么写这句话? 许老师故意的嘛! 许成军写完那段关于爱情的文字,粉笔尖在黑板上顿了顿,待台下的唏嘘与叹息渐渐平息。 他笑了。 “我觉得不好,没有灵魂!” 他忽然转过身,笑容淡了些,语气也沉了几分:“刚才写的这些,不是想告诉大家我写的多动人。 而是想说当代文学不缺情感,缺的是“现代性”。我们能写出怅惘,却写不出像古典文学那样“以一当十”的穿透力,更写不出像世界文学那样“扎根本土又对话全球”的格局。” 这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台下瞬间静了。 林薇握着笔的手顿住,之前因爱情描写泛起的感动还没褪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批评”拉回现实。 后排的周海波也不闹了,皱着眉琢磨“现代性”三个字。 这词他在《外国文学动态》上见过,却从没和中国当代文学联系起来。 别看他平时闹腾,但是宿舍里5人数他文学素养最高。 按他的话就是,爷们见过世面! 许成军没等大家消化,继续说道:“先说说我们的古典文学。唐宋八大家为什么能立住? 韩愈“文以载道”不是空喊,是把秦汉散文的“散”和魏晋骈文的“丽”熔成了新文体,既破了六朝绮靡,又立了唐宋风骨; 明清更不必说,《红楼梦》把家庭琐事写成时代史诗,《金瓶梅》用市井语言挖人性深潭,哪一部不是“既守传统,又开新局”? 可我们现在的当代文学呢? 要么把传统当古董,写“比兴”就是堆典故;要么把传统当包袱,一提创新就往西方跑,忘了我们自己的文字肌理里藏着多少宝贝。” “当然,优秀的作品依然不少,但是远远不够,中华五千年源远流长的历史应该孕育更多的文学作品!” 补一句,不能成文学公敌啊! 开篇放大! 台下的学生,或点头、或皱眉、或欲言又止想举手。 这话在这个年代实在太惊世骇俗了点。 许成军不管这个,继续“震惊体”。 他抬手在黑板上画了条线,左边写“古典”,右边写“当代”。 “比如“比兴”,《诗经》里“关关雎鸠”是借物起情,杜甫“朱门酒肉臭”是托物讽世,到了我们这儿,很多作品里的意象只是符号,少了和人物、时代的血肉联系。 其他的很多作品呢? 要么是“伤痕”堆伤痕,要么是“口号”迭口号,没了古典文学那种“物我相融”的巧劲。” “许老师!” 一个穿蓝布工装的男生突然举手,是历史系的吕树,“您说当代文学不现代,可伤痕文学不也很真实吗?刘芯武的《班主任》、卢心华的《伤痕》,不都写出了十年的苦?” 许成军笑着点头,示意他坐下:“吕同学问得好。 伤痕文学是真实,但真实不等于现代。杜甫写“三吏三别”,不只是写“苦”,还写“苦”背后的兵役制度、民生疾苦,有历史纵深。 而很多伤痕文学,多是个人情绪的宣泄,少了对“苦”的根源、对时代转型的思考。 就像我们哭完一场,却不知道为什么哭,这不是文学的穿透力,是情绪的共鸣。 真正的现代文学,要能在真实之上,挖出点能照亮未来的东西。” 这话让吕树愣住了,他低头翻了翻《宋史》里关于宋代文人论政的记载,沉默不语。 真实之外,还要有“思”。 卢心华此时就在台下,他是中文系大三的学生,一直享受着《伤痕》带来的光环。 甚至,某种意义上,一直沉浸在“伤痕文学”开辟者的角色扮演之中。 他越越欲试,想要举手。 这是道争! 但是最后颓然放弃。 不是别的,面对别的学生还好,面对许成军他还真这个自信,他有且只有一篇《伤痕》。 而许成军呢? 20岁,《试衣镜》《谷仓》《红绸》短、中、长都有了,在全国都掀起了巨大的影响。 内容他看了,他也不得不承认更先进,更有时代性。 卢心华这人复旦毕业后,一度跑到漂亮国,《伤痕》之后再无有影响力的作品。 《伤痕》吃了一辈子。 旁边的徐芊也若有所思,她想起译聂鲁达的诗时,总觉得少点什么:聂鲁达的“爱情”里藏着拉美人民的苦难,而我们有些作品的“爱情”,只是小情小爱,少了和大地的联系。 姑娘,你有点走偏啊! 许成军又转向世界文学:“再看外面。拉美文学爆炸为什么能震动世界? 马尔克斯写《百年孤独》,用的是马孔多的本土故事,却用了“循环时间”的现代叙事; 略萨写《绿房子》,扎根秘鲁的市井,却用了“多线叙事”的创新形式。 他们没丢了本土的根,又借了现代的力。 再看西方,卡夫卡的《变形记》用“人变甲虫”的荒诞,写的是现代人的异化;伍尔夫的《达洛维夫人》用“意识流”,写的是女性的精神世界。 形式和内容是拧在一起的。” 他话锋一转,指向台下:“可我们呢?文学依然没有脱离过去的窠臼。 要么是“土法炼钢”,把《红楼梦》的叙事当模板,写不出新意。 要么是“邯郸学步”,学意识流却只学了“碎”,没学“魂”。 去年有篇作品,学福克纳的“多视角”,却把故事拆得七零八落,读者都看不懂。 这不是创新,是对形式的滥用。真正的现代性,不是穿件西方的“外套”,是给中国的故事找件最合适的“衣服”。” 跟着朱冬润一起来的贾植芳皱着眉头,最后还是无奈的点点头。 “许老师!” 这次举手的是中文系大二的吴玥芬,她脸颊还带着刚才的红晕。 “那您觉得我们该怎么补这些差距?您写的《红绸》和《谷仓》,不已经是很好的尝试了吗?” 许成军走到讲台边,俯身看着她,语气温和却坚定:“《红绸》? 个人私作,远远不够。 非要说也只是第一步,远远不够。要补差距,得走三步: 第一,扎根传统,但不是复古。第二,深扎现实,但不是记录。第三,鼓励形式创新,但不为了创新而创新。形式要为内容服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第一排的朱东润身上:“朱先生常跟我说,“做学问要沉下去,做文学要立起来”。 沉下去,是沉到传统的根里,沉到现实的土里;立起来,是立出自己的声音,立出时代的风骨。我们现在缺的,就是这种“沉下去”的耐心和“立起来”的勇气。” 话音刚落,朱东润突然轻轻鼓了鼓掌。 老先生放下笔,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成军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他缓缓站起身,银白的发丝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他没有立刻走向讲台,而是沿着第一排的课桌慢慢走了两步,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 待全场彻底安静下来,老先生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越岁月的厚重:“成军刚才说“做学问要沉下去,做文学要立起来”,这话我认,也想跟在座的每一位同学多说两句。” 他停下脚步,指了指黑板上“古典”与“当代”的分界线,语气里满是恳切:“我年轻时留学英国,捧着莎士比亚的剧本,却总想起家里藏的《史记》。 不是西方的文学不好,是我们中国的文脉太厚重,丢不得。当年我带着《文心雕龙》的手稿辗转西南,日军炸毁了校勘笔记,我就重新抄、重新找,不是固执,是知道这些字里藏着中国人的精神气。 韩愈“惟陈言之务去”,是教我们不盲从;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是教我们有风骨;曹雪芹写《红楼梦》“字字看来皆是血”,是教我们对文字要有敬畏。” “你们这代人,赶上了好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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