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友的这一招道德绑架,可谓是毒辣至极。
于大友这番话,不仅把那对母女捧得高高的,更是直接把李砚青架在了火堆之上!
他先斩后奏,替李砚青许下了承诺,所以此刻,在那对母女眼里,免费拍照已经是“既定事实”。
如果李砚青答应,那就是吃了哑巴亏,以后这帮无赖会天天领人来白嫖,把他当免费劳力使唤,直到把他吃干抹净。
可如果李砚青拒绝,那在于大友的煽动下,不明真相的顾客会立刻觉得是李砚青是看不起穷街坊,甚至认为是李砚青先前答应好好街坊的,结果又出尔反尔。
届时,于大友只需要在旁边阴阳怪气的煽风点火,说一句“人家大老板只认钱不认人,嫌弃你们买的衣服便宜”。
这两位本就因为嫌贵才转投别处的母女,立刻就会感到一种被狗眼看人低的羞辱。
那个年代的人,越是手头紧,自尊心就越是敏感。
一旦被贴上“被嫌弃”的标签,这种羞耻感瞬间就会转化为歇斯底里的愤怒。
哪怕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好欺负的,这对母女也会在摊位前大吵大闹,甚至不惜撒泼打滚来找回这个场子。
要知道,做生意,最怕的就是有人堵着门口闹事。
一旦这里变成了是非窝,财气也就散了,真正的客人都被吓跑了,这生意自然也就黄了。
这就是于大友的“软刀子”,虽然没见血,却刀刀是朝着断人的财路去的!
一旁的二壮看在眼里,他二壮虽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也能看的出来,这个于大友是在把他们当猴子耍。
这导致二壮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右手下意识的又想将手探去后腰拔刀。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砚青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二壮的肩膀。
随后,李砚青那张年轻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脸上没有半点被于大友冒犯后的恼意。
甚至还带着几分和气的笑,冲着那两位一脸期待的母女顾客,温和的点了点头。
随后,没有直接拒绝,而是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抽出一支,递到了于大友面前。
这,叫先礼后兵,在江湖上,只要我递了烟,面子我就给足你了。
可随后,李砚青的虽然脸上带笑,可话里所传出的意思,却如冷冽的刀锋般锋锐。
“于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越是大老板,这账目越得算得清,对吧?只有败家子才做赔本买卖,我这相机一按就是真金白银,哪有免费的道理?”
一句话,直接把免费的借口给堵了回去。
于大友脸色一沉,刚要发飙。
李砚青却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不过嘛,于哥既然把客人带过来了,那就是照顾兄弟生意。咱外滩做生意有规矩,所谓客到茶到,兄弟我不能让于哥白忙活。”
李砚青看着于大友,眼神玩味:
“按规矩,中间人带客,得有茶水钱。既然是于哥带来的朋友,那这单生意我给于哥提五块钱的茶水费。”
这话一出,于大友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他本来是想要断李砚青财路的,结果被李砚青这一说,成了他是为了赚这五块钱回扣才把人领来的中间商了!
这姓李的小子,没看出来,居然是个老江湖!
没等于大友来得及反应,李砚青已经图穷匕见,给出了最后一击:
“既然于哥刚才跟这两位阿姐承诺了免费,那说明今儿这客,是于哥你要请啊!于哥大气!”
随后,李砚青冲着那对母女两平静一笑,说道:
“两位阿姐,你们运气真好,遇到于哥这种豪爽的老土地请客,这照片成本是二十块,我扣掉该给于哥的五块钱茶水费,剩下的十五块……”
说到这,李砚青扭头看向于大友,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那么,于哥,您是现结,还是挂账?”
“哦对了,还有两千块的设备押金,也得麻烦于哥一起压一下,毕竟我这是美国相机,要是损坏了可就麻烦了。”
册那!
于大友眼神更加阴沉了,死死盯着李砚青。
做生意讲究一个“势”字,若是这一口气在,生意便在。
可若是这口气没了,那生意也就一落千丈。
于大友原本就冲着断李砚青财路来的,可万万没想到,前这个看似温吞的小年轻,玩起捧杀这一套来,比他这个老地摊还要黑!
两千块押金?十五块成本?做梦去吧!
最关键的是,李砚青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这是给他面子,是扣了茶水费之后的友情价。
此刻他若是拒绝,那就是他于大友“充大头鬼”、“玩不起”,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这块招牌就算彻底砸了!
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让于大友心中的恼火瞬间化作了恼羞成怒的暴戾。
“去你妈的规矩!给脸不要脸的小赤佬,你玩我?!”
于大友终于装不下去了,他猛的一把打掉李砚青伸着的手,往前跨了一步,脸上带着一抹凶煞气势,直接怼到了李砚青的脸上。
“老子找你借相机,那是看得起你!你跟我要钱?信不信老子今晚就让你这摊子见红?嗯?!”
李砚青微微皱了皱眉,但他眼底却没有半点慌乱,甚至连坐姿都没变一下。
他没有接那句狠话,而是越过挡在面前的于大友,眼神平静的看向了不远处。
那里,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市场管理员正吹着哨子,驱赶着乱摆摊的小贩,距离这边不过几十米。
“于哥,别冲动,把脚拿下去。”
李砚青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几分好心的劝诫,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于大友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扭曲。
“这里是外滩,是沪上的脸面,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比我更清楚。”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于大友青筋暴起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这一拳要是打下来,或者把我这摊子砸了,那就不是赔钱的事儿了。”
李砚青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吐出了那个年代,最让人闻风丧胆的词:
“于哥,你这属于公然滋事,破坏市场秩序,往小了说是拘留,往大了说……那叫流氓罪。”
“于哥,我看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要是进了局子,你觉得你能全须全尾的出来吗?”
这句话,不需要任何神机妙算,却比什么都管用。
这根本不是什么赌,而是李砚青对这帮草莽最透彻的洞悉。
在这个野蛮生长的年代,能在外滩这片鱼龙混杂的修罗场里扎根的“老地头蛇”,哪个屁股底下能是干净的?
所谓草莽,往往也就意味着“底子潮”。
在制裁铁拳这把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下,这帮草莽之徒,最怕的,就是被人翻旧账。
此话一出,于大友那只踩在板凳上的脚,顿时猛的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