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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袍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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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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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甲板上呼喝声起。 “所有人,出来!” “荆南节度副使到!” 水门守兵拥着一个南平国的官员登上甲板。 安友进躬身上前,递过货单。 “请节帅过目,小人常走这条水路,一向安分守己,绝无夹带。” 那南平国官员并不伸手接,目光扫过众人,有条不紊地开了口。 “本官孙光宪,奉王命,稽查往来船只,防奸细混入国都……此船,有太多人不似商旅啊。” 随着这句话,气氛顿时凝固。 萧弈暗忖,这人好毒的一双眼。 迅速打量了一下,孙光宪年约四旬,面容儒雅,虽穿着官袍,气质却与武夫不同,指甲缝里带着些许墨迹。 是个文官,且很精明,那要在他面前假扮商人,恐怕很难。 萧弈果断决定改变安友进的计划,否则必被戳穿。 那边,安友进已赔笑着引见。 “这是小人的东家挚友家的小郎君,初次从商,随我们船队一起,长长见识。” 萧弈举步上前,道:“在下,西门庆。” 孙光宪环顾一看,问道:“这些又是何人?” “这位是我的族叔,路上看顾我;这是我的西席李先生,教导我学问;哦,我还请了账房、护卫。” “听口音,你非襄楚人氏?” “节帅好耳力,在下邢州清河县人。” 萧弈恰好见孙光宪正在看着张满屯,随手一指,笑道:“这傻大个,与我是同乡。” “如此高壮的汉子,竟未被捉去从军?” “怎没有?自是逃出来的。” 孙光宪不置可否,接过安友进手中的货单,一边看,一边随口问话。 “年纪轻轻,远行经商,此番南下,意欲何往?所贩何物?欲购何货?” “这还真不太清楚。” 萧弈脱口而出,浑不在乎的样子。 孙光宪终于讶然,目光从货单移开,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目光显出了然之色。 他随手将货单递来。 萧弈接过。 孙光宪道:“西门公子手中有茧厚,原来是习武之人?” “不瞒孙节帅,晚辈其实文武双全。” “呵。” 李昉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哂笑,背过身,独自摇了摇头。 萧弈不由心中暗赞,这不着痕迹的演技,一对比,难怪自己只能当替身。 孙光宪的压迫感稍减,扫了阎晋卿、李观象一眼,没看出他们的破绽,最后,目光落在了萧弈麾下的禁军精锐们身上。 “西门公子的护卫真是不俗啊。” “楚地兵连祸结,商路艰险,不多带人,如何使得?” “知道有兵祸,你就不怕血本无归,甚至遭遇不测?” 萧弈心头一紧,意识到事态不好。 孙光宪是故意表现出已经放松的姿态,可事实上,怀疑反而增加了。 因为真正引人怀疑的,是这些禁军精锐体魄强壮却晕船的反差;更可疑的,是他们对他的服从与他纨绔人设之间的割裂感。 偷眼一瞥,孙光宪脸上笑意愈浓,实则已向南平兵士移步。 怎么办? 怀中就揣着短刃,一个箭步便可拿下孙光宪,挟持他突破水门,可顺江而下,其后还有多少关卡? 萧弈转念一想,有了个主意,不太靠谱,可勉强一试,遂暗自咬牙,开了口。 “罢了,不瞒孙节帅,我不是来做生意的。” “哦?” “我西门家在清河县不过是个破落户,我自幼在外厮混,好交江湖豪杰,有时也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 孙光宪笑了笑,并不意外,问道:“你此行,目的何在?” “访友。” “果然与南唐有关。” “孙节帅如何得知?” “南唐大将刘仁赡的水师囤于鄂州,虎视岳州,你等此时南下,除非入沅水,否则,必与南唐有所联络。” 说到这里,孙光宪脸一沉,喝道:“还不老实交代!” 萧弈终于试探出了他的思路。 不能承认去沅水,暴露了真实目的,可若说去南唐,如何表现得无辜? “孙节帅真神人也,我正是想去金陵。” 安友进惊道:“西门公子,你?!” 不知他是在配合还是为了撇清干系保命,萧弈此时顾不得他。 孙光宪眉头一挑,冷笑道:“去金陵?你是北面使者?” “正是护花使者。” “护花?” “实不相瞒,我此番南下,是为了见一个小娘子。” “可笑,我岂能信你?” “我早年南游,曾与她私定终身,可她是江南高官之女,家中棒打鸳鸯,我只好北奔,之后,我与族叔约定,请他将我扮作中原富家子,携带护卫,回金陵抢婚,待生下一儿半女,她家中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我这女婿。” 萧弈故事说得荒谬。 但也许正是因为荒谬,孙光宪没有驳叱,眼神阴晴不定。 “江南高官?谁的女儿?” “不知她阿爷名讳,只知姓周,老头想将她嫁给一个名叫“李煜”的宗亲。” 本以为这名字一出,孙光宪就信了。 然而,孙光宪只是眉头一皱,道:“李煜?何人?” 萧弈一怔,讶道:“你不知李煜?他……地位应该很高。” “煜,燿也,南唐哪个宗亲敢起如此大名?压得住?” “这……” 萧弈的诧异不是演的,是真的。 孙光宪深深凝视了他一眼,掐指一算,喃喃自语起来。 “看来是假名了,煜?从火,昱声,余六切……李璟第六子生于丁酉年,天干属火,欲光耀四方,李从嘉?其志不小啊。” 萧弈没太听懂他在说什么。 若是李煜现在还不叫这个名字,能够倒推回去算出是谁,未免也太厉害了。 得掌握多少枯燥的知识才能做到啊。 “本官问你,你勾搭的小娘子,莫非是南唐的东都留守周宗之女?” “她不曾说过阿爷官职,但节帅既能猜到,应该就是。” 既然是由孙光宪自己猜出来的,当可以相信了。 可他却还是问道:“你一个北人,若无官无爵,如何勾搭得了周宗之女?” “在清河县,谁不知我西门庆“浪子”之名,勾搭小娘子,我深有体悟,不过“潘驴邓小闲”五字而已。” “何意?” “潘安的相貌,驴大的行货,邓通的财富,懂女子的小心思,以及肯花时间。” 周围旁人不由哄笑了起来,细猴由衷感叹道:“就是,谁比得上我们西门公子呀!” 孙光宪似笑非笑,上前,在萧弈肩上拍了拍,问道:“你如何证明你所言?” 萧弈道:“周娘子喜欢词,故而,我特意聘了李西席,为的就是教我作词。” 孙光宪看向李昉,道:“作词。” 李昉不慌不忙,随口而出,吟道:“汉江如练,远岫浮清浅,帆影悠悠随浪转,风送汀兰香软……” “够了。”孙光宪转向萧弈,道:“这不足以证明你的话。” 萧弈道:“我怀中有周娘子赠我的彩笺,写着她的词作。” “给我。” 萧弈从怀中拿出彩笺,却不递出去,只是展开,给孙光宪看上面娟秀字迹写就的小词。 “请孙节帅过目,可别拿走。” 孙光宪先是随意一瞥,之后,瞳孔渐显震惊之色。 看到后来,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词?!” 萧弈连忙把彩笺收好,道:“节帅可信了?” “你与周氏女……如此……如此放肆了?” “若节帅还不信,我无言以对。” “信,除了周宗之女,我想不出世间还有何人,能有如此才情。” 孙光宪悠悠一叹,踱了两步,捻须思量。 末了,他转头看来,问道:“你打算到金陵拐走她?” “是。” 终于,孙光宪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笑意,似在讥嘲。 他挥了挥手,风轻云淡。 “核查无误,放行吧。” “多谢孙节帅。” 安友进如蒙大赦,连连作揖恭送,示意船工起锚开船。 船只缓缓驶出水门,将那肃杀的关卡抛在后面。 前方,依旧吉凶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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