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偿吧，将这些年从百姓手中抢到的粮食全都折现归还，并且支付利息，账本有没有？”
“每个村数是有的。”掌柜被人押送回店里，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又锁了另一个盒子，足足锁了五层盒子，终于将那账本拿了出来。
他们不记每户人家抢了多少，但是记着每个村被抢的总数。因为一次大致也就抢一个村，最多两个，抢了一家到一家，总能满载而归，一次抢太多实在是没地方放。
安国北方不似江南那般高产，有些人家一抢就是全部产出，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太子让随行的比部郎中计算每个村庄需还多少，再由村庄分发下去，被抢的人家平均分发。
事情完满解决，太子在山源民众心里的位置高了几个度——公正，公平，为民除害，谦逊有礼，英勇救灾，与百姓同心等美好的字眼都被用在太子身上。
这样的太子不当皇帝，谁来当皇帝。
太子一时间风头无两。
二皇子气得砸碎了几十个茶壶等瓷器，来一趟山源毫无用武之地就算了，还要看对手得意洋洋，简直忍无可忍。
事情结束，齐云苍终于有机会问候自己的媳妇，他上前说道：“天那么冷，你怎么来了？”
刚刚都没能好好问关心一下。
太子也多谢了苏言裳，当然，晚饭会好好宴请对方，此时就把空间留给世子夫妇。
“这还用说，你也看到了，这是让易老夫人的店铺倒闭的机会。”
是啊，苏大夫关注的事，就那么一件，怎么可能是因为他在这里所以她才过来呢？
“回我们的旅馆住吧，安全些。”
“好。”反正苏言裳也没有来得及开一个房间。
“怎么只带了铃铛来，二弟和逸竹呢？”
“愈哥被我派去做别的事了，逸竹总要守在寒水寺保护国公夫人的。”
“母亲有父亲的人保护，你应该带逸竹来的，铃铛的武功时灵时不灵的，我不放心。”
“你今日怎么没有帮易老夫人？”苏言裳还是好奇的，不过她也猜到了，大概是因为太子在这里，他也不好帮站不住理的人。
齐云苍不语。他当然会帮亲娘的，他会调查得更仔细，他始终认为娘一定是有苦衷的。
“你不相信她就是那么坏吧？无所谓，我会让你看到的。不过我更想让我表姐夫看到，因为他是个眼瞎的，我想要帮他撑开双眼，但他已经不在了，你那么关心他，我就姑且将你当成他吧。”
“未尝不可。”
二人说着，已经走进了齐云苍住的旅馆。山源实在是太小了，马车去哪里感觉都很快。
“再开一个房间。”两夫妻不住在一起别人知道的话会觉得奇怪，苏言裳当然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但齐云苍有自己的小心思，对外只说是让丫鬟睡另一间房。
“铃铛，你先回新开的房间收拾收拾，我和你主子还有话要说。”
“阿言，今晚你就住这边。”
苏言裳皱眉看向对方。
齐云苍道：“今日许多事都透着不寻常，比如，知道是太子，许多人都不会与太子抢粮，毕竟之前已经告知是募捐。”
“但他们还是那么做了，幕后肯定有黑手。”
“你说的是二皇子？”
“嗯，苏大夫很聪明。”
“你是担心今日我坏了二皇子的好事，他会对我不利？”
“是。”
苏言裳思索了一会儿，答应了。她今日着实是高调了些。
齐云苍勾了勾嘴角。
“易老夫人是二皇子的人？”苏言裳问道。
齐云苍一时语塞，然后说道：“应该是被利用了吧。”
“易老夫人做任何事在世子的眼里总是那么迫不得已吗？她五年来抢那么多粮食都是被利用吗？她要那么多粮食做什么呢？”
“给自己吃不成？她儿子也死了，不太可能帮着儿子养军队了。”
“我会查清楚。”若是五年都有粮，那么，五年前他的军队陷入粮食困境的时候......
那会儿他不知道亲娘有粮，亲娘也不知道他在边关的情况。
“就怕世子不愿意查清楚呢。”
苏言裳看着齐云苍的眼睛，眼神里满是讽刺。
齐云苍突然被深深刺痛——她不相信她！
是啊，他为何要相信她？直到今日目睹了那些事，他都不想将老太太想成是坏人，而在她眼里，老太太早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在这样重要事情上，他们的看法完全不同。
“不过不要紧，这回世子不愿意查清楚，我想也会有人去查的，毕竟老夫人这次是捋了龙须呢。”
齐云苍内心烦躁，不得不承认苏言裳所说。
“好了别说了！”
苏言裳看向突然发怒的男人，他眼中含着怒火，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占着理，仿佛他是来拯救这个歪曲的世界的，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阿言。”
齐云苍似乎读懂了苏言裳内心的想法，他有些慌。
“对不起。”他小心翼翼。
苏言裳没有说话。
齐云苍继续道：“我不是要偏帮谁，只是事情还没完全查清楚，如果有一日查清楚了，我会公正的。”
上一世没有对你表姐公正，这一世我会倾尽所能。
齐云苍深深地看着苏言裳，他几乎就想认定了她就是封长宁，凭她总是能做出和封长宁一模一样味道的菜，凭她对报仇的执着，凭她对易府上下的恨——恨却不及易府唯一对她好的易凌云，凭她写出了和封长宁一笔一划完全一样的字！
苏言裳也看着他，不过很快挪开了目光，因为世子的目光太炽烈。
“世子没有必要向我解释的。”
“这次的事多亏了苏大夫，苏大夫是怎么知道杂货铺那些事的。”
“这个杂货铺我早就关注了，易老夫人居然那么嚣张，宋公子之前来过山源，就是在调查这个店铺，后来回去后，还派人一直留意调查它，在找不到账本的情况下就只能按兵不动，暗处观察了，没想到世子来这边募粮。”
“道路刚开通，他就将消息送了出来，我们就过来了。”
“世子也不用谢我，我其实就是来将它端掉的，好像和你的利益相冲突了呢。”
苏言裳的脸上又是那种讽刺的神情。
“原来是宋公子啊，没想到他一个宽城人，对安国的事倒是很上心。”
“不是，是我拜托他帮我的。”
“苏大夫不愿意让我帮忙，是因为觉得我会偏袒易老夫人吗？苏大夫似乎对我有什么误会。”还是觉得自己不如姓宋的。
“这件事我让你帮过忙的。”苏言裳认真道。
“什么时候？”他怎么不记得了？
“我交了一本册子给世子，世子不记得了？里头记录了易老夫人的北方十个铺子，你有去帮我查吗？”
“这——”
“所以我应该对世子并没有误会。”
他竟无言以对。
“世子什么时候回京城？早些回去吧，卢氏她——”
“我母亲她怎么了？”
“哦，没事，她以为你死了，整日里恹恹的吃不下饭，非让我每时每刻都陪着她。
你说她都要休了我这个儿媳妇了，平日里都让其他女子来服侍她，想让她们取代我的位置，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可是到了你出事的时候，她就一直拘着我，我受够了。”
“所以她心里还是承认你这个儿媳妇的，明日我们就回去，阿言——”
“嗯？”
“没什么，谢谢你。”
他差点就冲动地问她，他们是否能当真正的夫妻。但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或许因为有封长宁，这辈子他们都不可能在一起吧。
“你不怪我就行。我先睡了，我睡这边榻上吧。”
“阿言，你睡床铺，我睡榻上。”说着叫了店小二要了一床被褥，自己铺在榻上睡了。
翌日，齐云苍和苏言裳启程回京，太子却是还没回，而是在山源处理这件事的后续，二皇子等人刚送来的粮食还要继续拿去赈灾，灾害的地方可不只是四五处。
这也是太子和世子商量的结果，他们不想让齐云苍如今看起来像是太子的人，好在他更像是皇上的人，信国公就是皇上的忠臣。
为了掩人耳目，离开山源之前，他们还去拜访了一回英武将军府的老太君。外人果然猜测齐云苍本就是去拜访英武将军府的，而不是专门来会太子的。
毕竟齐云愈和英武将军府小姐定了亲的事已经不是秘密，只是在拜访过程中顺便救了太子，而后世子夫人思念丈夫，亲自去了山源接人。
“阿言，为了掩人耳目的效果更好，我们经过其他地方也进城去看看吧。”
“倒是个好主意。”她也是想要到处去看看的，从前和外祖父去过江南一带，但京城以北她还是第一次来。
从前她的生活里只有报仇，容不下其他事，如今她也想通了，不是什么事非得等完成某件事之后才能做。
比如纵情山水，无需等易老太婆完蛋，她也能将日子变得丰富一些。
齐云苍就是想当那个与她一起纵情山水的人。
“你想去哪里？”
“都行，那边的城镇没有冬灾吗？”来的一路上她没有时间观察是否有冬灾。
“我来的时候还没有，现在应该也没有，二皇子他们一路上都没有停留，直接到了山源，若是有冬灾，多少都会停留的。其实山源也不算很北，之所以比周边的地方冷，是因为它的地势比较高。”
“确实，我感觉马车走着走着，就到了天上，白日里看到的天。”苏言裳终于经历了师父口中说过的情形。
“以后还会见到更神奇的地方。”
“世子都去过吗？”
“我也去过一些地方，在寺院的时候，师父有时候会带我去云游。”
师父带去的地方都不太远，其实是前世去的，北方这些地方他太熟悉了，每一个城他都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