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算盘宋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
他直起身,走出了覃隆巷二十八号的院门。
很快,巷子口传来他低声吩咐的声音。
不多时,一队龙王会的帮众快步赶了过来。
这些人看到院子里的惨状时,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双手被废、面如金纸的堂主林志和,以及心口一个大洞、死不瞑目的南城把头时,每个人的心里充满惊惧、骇然、不可思议。
而当他们的目光扫过那个肃立在台阶上,浑身浴血却气定神闲的年轻人,以及老老实实站在他身边的算盘宋时,那份惊惧更是达到了顶点。
看着院里的惨状,看着那个被秦庚一拳轰碎心口的把头,再看看那个废人一般的林志和,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龙王会帮众,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
狠!
太狠了!
他们看向秦庚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五爷的话吗?”
算盘宋低喝一声,打破了沉默。
“是,五爷您稍候着。”
众人一个激灵,不敢再多看,立刻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
在算盘宋的指挥下,尸体被抬走,伤号被扶走。
有人七手八脚地将南城把头的尸体抬走,有人小心翼翼地扶起林志和以及那几个断了手的伤号。
剩下的人则提来水桶,找来水桶和扫帚,用雪水一遍遍冲刷着地上的血迹,连带着那些碎肉骨渣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办这种事倒是极其专业。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水流声、扫地声和伤员压抑的呻吟声。
秦庚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台阶上,冷眼旁观。
很快,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的血迹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连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都淡了几分。
所有人都退到了算盘宋的身后,和他一起,与台阶上的秦庚遥遥对峙。
“五爷,您看……可还满意?”
算盘宋搓了搓手。
“行。”
秦庚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都让开!巡警阁办案!”
话音未落,一队穿着黑色制服、戴着大檐帽的巡警闯了进来。
这是津门巡警阁的“黑狗子”。
这帮人吃着洋人的饭,又拿着大新的饷。
平日里那是吃完原告吃被告,除了正事不干,什么都干。
在津门这地界上,属于人人喊打、却又没人敢惹的特殊存在。
领头的一个黑胖子,腰间别着火枪,手里拎着根黑胶棍,一进门就看见了那被雪掩盖的痕迹,鼻子抽了抽,显然是闻到了血腥味。
“呦,这不是宋爷吗?”
那黑胖子看见算盘宋,眼睛一亮,随即又板起脸:“刚才有人报官,说这儿动枪了?还出了人命?”
秦庚见到黑狗子来了,眉毛一挑,目光落在了算盘宋的身上。
“估计是那娼妇找的。”
算盘宋低声骂了一句。
这崔太太也是个蠢货,这个时候报官,不是把他也给装进去了吗?
不过算盘宋反应极快,他脸上堆起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呦,这不是赵队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算盘宋从袖子里极其自然地摸出几块大洋,不着痕迹的塞进那领头胖子的手里,压低声音道:
“哪有什么人命?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兄弟们在这切磋切磋,放了两挂鞭炮,那是鞭炮响,不是枪响。”
“刚才那是杀猪呢,猪血弄了一地,这不正打扫呢嘛。”
“至于报官的那娘们,那是被鞭炮吓着了,胡说八道呢。”
那赵队长手里掂了掂大洋的分量,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龙王会办事,死几个人算什么?
只要钱到位,那就是死了一户口本,那也是“意外”。
“哦——原来是杀猪啊。”
赵队长心领神会,把大洋揣进兜里,挥了挥手:“行,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不过宋爷,这大过年的,动静小点,别惊扰了四邻。”
“那是,那是,辛苦兄弟们白跑一趟,改天请兄弟们喝茶。”
“好说,好说。”
赵队长带着那帮黑狗子,来得快,去得也快。
从头到尾,除了揣大洋啥也没干。
这世道,黑白无定。
待得黑狗子走后,院子里只剩下秦庚和算盘宋两拨人。
“行,五爷,既然没事了,那我先撤?”
“这快过年了,我改天再上门给老爷子送点好年货,给五爷窝棚也带点。”
算盘宋试探着问道。
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待了。
那个站在台阶上的年轻人,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毕竟是武夫,要他命就一下的事。
至于年货啥的,花钱消灾。
“走吧。”
秦庚摆了摆手。
“得嘞,五爷您歇着。”
算盘宋拱了拱手,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
待得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雪飘落的“沙沙”声,秦庚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转身推门回了屋。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朱信爷正靠在炕头,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见他进来,虚弱地开口问道:“小五儿,都……解决完了?”
“嗯,解决了。”
秦庚应了一声,走到炕边坐下。
朱信爷的目光落在他那双沾满血污的手上,眼里满是愧疚和心疼。
“哎……都怪我这糟老头子,还让你为我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事,不值当,真不值当的……”
老人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
“没事,信爷。”
秦庚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这算什么麻烦事。您放心,龙王会那边,不敢来找我炸刺儿。”
在这津门之地,生存的法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得狠。
越狠,就越没人敢欺负你。
今天这事,若是他留了手,没废了林志和,没有当场格杀那个敢开枪的把头,那才是后患无穷。
因为那算是露怯。
在龙王会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组织眼里,露怯就等于软弱,软弱就意味着可以被拿捏。
到时候,接踵而至的必然是无穷无尽的报复。
但现在不同了。
他废了龙王会的堂主,杀了新上任的把头,手段狠辣,不留余地。
这就等于向所有人宣告:我秦庚,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本事在身,谁的面子都不给。
算盘宋是什么人?
在津门能叫上外号的,都是有大本事,上了层次的家伙,绝对没有叫错的外号。
算盘宋绝对是个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的角儿。
他比谁都清楚,跟一个无牵无挂的明劲武夫结下死仇,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暗杀?
只要一次杀不死,一个明劲武夫往津门这鱼龙混杂的三教九流里一躲,那你下半辈子就别想睡一个安稳觉了。
谁也不知道他会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取走你的性命。
这种代价,精于算计的算盘宋,绝对承受不起。
所以秦庚断定,龙王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反倒是会找几个抗事的,免得风言风语碍到秦庚了。
甚至还得给他送点“年货”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