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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剥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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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8章-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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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 屏幕上的像素点并没有稳定太久,就像沙滩上的字迹被潮水抹去,很快重新坍塌成一片毫无意义的雪花。 沈默没有去拍打显示器,也没去找技术科报修。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在那把有些摇晃的人体工学椅上,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键盘边缘的塑料外壳。 哒、哒、哒。 他没有把父亲的名字输入系统。 作为一个在解剖台上见过太多“非正常死亡”的法医,他很清楚,有些名字一旦被敲进公共网络,就像是在黑暗森林里点了一把火。 他直接调取了1987年市政工程人员的底层名录。 光标闪烁,检索结果跳了出来。 “T0797”。 对应的姓名栏是一片惨白的空缺。 只有后面的备注栏里,用加粗的宋体字写着一行行政术语:“锅炉房专项组·临时编制”。 临时编制。 在体制内的语境里,这四个字通常意味着“expendable”(可消耗品)。 沈默起身去了一趟档案室,申请调阅当年的“8·5锅炉事故调查卷宗”。 窗口的办事员是个新来的小姑娘,她在系统里查了半天,最后一脸茫然地抬头:“沈队,系统提示"密级不符",这卷宗被锁在市委机要库里了。” “知道了。”沈默转身就走,没多问一句。 当晚,老旧的居民楼里弥漫着一股炖肉的香气。 沈默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膝盖边散落着几本发霉的相册。 这些相册即使放在防潮箱里,也挡不住时光的侵蚀。 他翻到了一张摄于80年代末的黑白合影。 照片上是一群穿着深蓝色工装的男人,站在一口还在冒着热气的新井盖前。 父亲站在最右侧,笑得很拘谨,手里那个用来擦汗的毛巾,正好挡住了胸口的工号牌。 沈默抽出照片,翻到背面。 泛黄的相纸背面,有用钢笔匆匆写下的一行字:“T0797=勿入第七井”。 墨水在那个年代的相纸上晕染得很严重,“第七井”这三个字几乎要把纸张烂穿。 而在那团模糊的墨渍下方,隐约能看见有人后来用另一支笔,极其用力地补了一个数字:97。 那笔锋锐利得像刀,划破了纸面纤维。 市博物馆,文保修复室。 空气里混合着丙酮和陈年纸张的酸味。 苏晚萤戴着口罩,镊子尖端夹着一片刚从陈列柜夹缝里找出来的硬纸片。 那是一张1987年的“外聘技工登记表”残页。 其中一格贴照片的位置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圈胶水的痕迹。 但在这一格的背面,竟然粘着半张被撕裂的“锅炉检修证”。 持证人照片那一栏被人为挖去了,只剩下的一行编号:T0797。 苏晚萤没有开大灯。她点燃了那盏没有灯芯的煤油灯。 铜质底座在没有任何燃料的情况下开始发热。 她将那张残损的检修证悬在灯口上方,心里默数。 一、二、三……三十五点一。 如果此时有人在旁边拿着秒表,会发现她的计数与秒针的走动分毫不差。 就在第35.1秒结束的瞬间,检修证的背面,原本空白的地方,受热显影出一枚暗红色的指纹轮廓。 那不是油墨,那是某种生物蛋白受热变性后的残留。 苏晚萤瞳孔微缩。 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描图纸,那上面是她趁沈默不注意时描摹下来的、他掌心那道“7→”形伤疤的拓印。 两张图纸重叠。 严丝合缝。 那个指纹里的箕形纹路,和沈默掌心的伤疤走向,完全一致。 “不是受伤。”苏晚萤低声喃喃,声音在空旷的修复室里显得格外渗人,“是锁孔早就预留好了。” 她没有拍照存档。 她拿起那张显影的检修证,用铅笔在上面细细地拓印,直到那枚指纹完全转移到了描图纸上。 然后,她将描图纸折成了一只小小的纸船。 恒湿库房的地面上有专门设计的排水槽,为了防止地下水位上涨返潮。 细微的水流在槽底缓缓流动。 苏晚萤蹲下身,轻轻将纸船放入水中。 纸船晃晃悠悠,顺着水流漂向了库房深处。 当它流经B79号柜正下方的地漏口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拽住,船头猛地一沉,瞬间消失在漆黑的下水口中。 几秒种后。 平静的水面上并没有纸船浮上来,而是泛起了一层蓝色的油墨。 油墨并没有散开,而是聚集成了一行触目惊心的宋体字: 子承父封。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去,路边的环卫工还在扫落叶。 林工接到了市政调度的电话,声音机械而冰冷:“T079号井位,年度清淤。” 他挂了电话,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清淤? 那是口死井,连老鼠进去都得憋死,哪来的淤泥。 但他还是带着队伍去了。 他在井口架设了一圈黄黑相间的临时围挡。 小徒弟拿着喷枪,准备往围挡上喷“市政维修”的字样。 “喷这个。”林工递过去一块镂空模板。 那是“高压危险”四个字。 “师父,这井底下没电缆啊,喷高压干嘛?”徒弟不解。 “让你喷就喷,红漆里给我掺点铁粉。”林工叼着烟,没点火,那是他用来压惊的习惯,“铁粉能辟邪。” 那种红漆掺了铁粉后,呈现出的色泽和博物馆地下库房的防锈底漆一模一样。 趁着徒弟去拌油漆的功夫,林工背对着监控探头,从贴身的工具包里摸出了一枚生锈的螺丝。 螺丝的螺纹间隙里,被人用极细的刻刀刻上了一组微缩数字:85→86。 他蹲下身,将这枚螺丝用力按进了围挡立柱底部的泥土里,直到完全没入。 当晚,气象台发布了高温预警。 但在T079号井口周围三米范围内,一只流浪猫刚靠近就被冻得炸了毛,惨叫着逃开。 那一瞬间,井壁上的红外温度计读数骤降至34.2。 这种低温持续了整整17分钟,随后才缓缓回升至常温。 王主任家里,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他戴着老花镜,正在检查孙子的书包。 “爷爷,老师发的那个本子,我填好了。”孙子在旁边一边玩积木一边说。 那是一本《小学生安全教育手册》。 王主任翻开扉页,里面夹着一张打印纸:“家庭应急联系人登记表”。 父亲那一栏,是空的。 孩子很懂事,知道爸爸“出差”很久了,不能写。 但在“祖父”那一栏,稚嫩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着王主任的名字,而在名字旁边的备注栏里,孩子天真地抄写了一串他觉得很酷的代码:T0797。 “这是在哪看见的?”王主任的手指有些发抖。 “爷爷你的工具箱上刻着呀。” 王主任深吸一口气,没有骂孩子。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支黑色的蜡笔,在那一栏上来回涂抹,直到黑色的蜡层完全覆盖了字迹。 然后,他去阳台拿来了电熨斗。 通电,调至低温档。 他把一张吸油纸垫在涂黑的地方,电熨斗压了上去。 “滋——” 蜡油融化,渗入纸张纤维,将那一整块区域变成了那种半透明的、油腻的黑色硬块。 “爷爷,你在干嘛?” “有些字太重了,纸背不动。”王主任收起熨斗,把那张纸重新夹回手册里。 第二天放学,老师拿着那本手册一脸惊讶地问王主任:“这页怎么变成白纸了?而且……还有股糊味。” “干净才安全。”王主任笑得像个老年痴呆患者。 回到家,他关上门,把那本《安全教育手册》扔进了微波炉。 没有放水,直接空转。 时间设定:17秒。 微波炉的转盘嗡嗡旋转。 “叮。” 时间到。 王主任打开炉门,一股焦糊味扑面而来。 手册的封面上,并没有燃烧,而是在正中央的位置,被微波聚热灼烧出了一个清晰的焦痕: 86。 凌晨两点。市公安局物证中心。 走廊里的感应灯坏了两盏,忽明忽暗。沈默刷卡进了物证库。 他没有开灯,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找到了标号为“1987-08-05-A”的物证箱。 那是当年锅炉爆炸案现场遗留的唯一物证——一片无法提取DNA的搪瓷杯残片。 沈默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残片取出来,放在不锈钢操作台上。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用密封袋装着的棉签,上面沾着他在自家老相册背面提取到的墨渍样本。 他打开恒温箱,将温度设定为35.1。 当他把搪瓷残片和棉签同时放入恒温箱的那一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不需要任何粘合剂,棉签上的墨渍竟然像是活了一样,顺着纤维“流”了下来,在不锈钢托盘上迅速铺开,与那块搪瓷残片发生了物理层面的吸附。 几秒钟后,一个完整的杯底在托盘上成型了。 杯底内壁的釉彩经过几十年的氧化,此刻却鲜艳如新,显现出一串红色的出厂编码:T0797。 沈默屏住呼吸,拿起记录本。 就在这时,头顶的监控探头突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指示灯熄灭了。 整个物证库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黑暗中,沈默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很有节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跳间隙上。 他猛地回头。 物证库的门口,苏晚萤静静地站着。 她手里提着那盏没有灯芯的煤油灯,微弱的火光映照着她有些苍白的脸。 “别记了。” 苏晚萤的声音很轻,却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带起了回音,“这从来都不是什么查案线索。” 沈默的手依然按在那个刚成型的搪瓷杯底上:“那是我的父亲。” “你父亲不是失踪。”苏晚萤提着灯,一步步走近,“他是把自己焊进了门框里,成了门的一部分。就像钢筋进了混凝土,再也分不开了。” 随着她的靠近,恒温箱里的那个搪瓷杯底突然开始软化。 那不再是坚硬的搪瓷,而变成了一滩粘稠的、红白相间的液体。 液体并没有四处流淌,而是违背重力规则,直接顺着沈默的手指,渗进了他的皮肤。 剧痛。 那种痛感不像是烫伤,更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子在刮他的骨头。 沈默闷哼一声,想要抽手,却发现手掌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了一样。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滩液体完全消失在他的掌心里。 原本那道浅红色的“7→”形伤疤,此刻颜色骤然加深,变成了如同陈年静脉血一般的暗紫色。 而在箭头的末端,新的纹路正在生长,像是一条贪婪的蛇,强行挤开了他的掌纹。 T0797→86。 沈默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手掌。 那种灼烧感正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顺着神经末梢直冲大脑皮层。 “你是第86个。”苏晚萤吹灭了手里的灯,黑暗重新笼罩了一切,“以前你是拿手术刀的法医,是个局外人。但从现在起,你就是封条的一部分。” 沈默靠在冰冷的操作台上,汗水湿透了后背。 他感觉到掌心的那个新生成的代码正在搏动,一下,两下,和那座B79号柜的心跳频率渐渐同步。 次日清晨。 沈默在浴室洗漱。当他抬手去拿牙刷时,动作突然停滞了。 镜子里,他左手无名指的第二关节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摸上去没有任何温度,像是一块冷硬的冻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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