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麓山,清风峡,爱晚亭防空洞内。
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跃,正背着手,站在一幅巨大的、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的作战态势图前。洞壁挂着数部电话,接线员和参谋们正不断忙碌着,将前线的军情不断汇总。
一处利用山体岩壁开凿出的观察口,从这可以透过望远镜,俯瞰大半个长沙城。此刻,城内尤其是东面、东南几个主要交战区域,正打得难舍难分,枪炮声即便在此处也能隐隐听见。
吴参谋长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走到薛跃身侧,指着城中几处主要激战区域,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薛长官,您看........城内日军的攻击节奏明显变缓了,小鬼子的进攻已经缺乏连贯性了。小鬼子第3、第6师团的主力,看样子是真被顾军长的第五军死死缠在长沙巷战的泥潭里了。这第五军果然是强悍,这可是小鬼子的两个甲种师团啊,看这态势......第五军再顶十天半个月也完全不成问题啊!”
薛跃则微微颔首,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地图,
“对于顾振国和他的第五军,我还是放心的。他们多撑一天,就能多消耗小鬼子一分力,我们的外围拳头就能握得更紧一些,打出去就更重一些。”
他侧头看向吴参谋长。
“学行兄,第五军这边暂时不必担心。我关心的是外围!咱们撒出去的大网,现在都收到哪里了?各部队是否均已到达指定位置?”
吴参谋长闻言精神一振,立刻走到中央巨大的沙盘前,拿起指挥棒。
“薛长官,截至今日(1月3日)18时,我外线各军已基本完成对长沙城下之敌的战略大包围态势!”
吴参谋长的指挥棒在沙盘上灵活移动着,指向一个个区域。
“您看,在东面。第74军所部,已自浏阳河上游西进,其先头部队第51师已前出至东山附近,第57师已到朗梨市一线,第233师为预备队,牢牢遏止住了日军东撤往浏阳的主要退路。”
“东南至南面方向,第10军主力自株洲、渌口北上,其第3师已进抵易家湾,预10师在暮云市一带展开,第190师为预备队,与第74军右翼衔接,构成了绵密的包围圈,防止日军南窜。”
“南面偏西方向,第4军正由湘潭向北进军,其第59师、第90师、第102师分路挺进,已接近新开铺、猴子石等湘江东岸要点,与岳麓山我炮兵阵地及西岸部队形成了夹击之势。”
“西面湘江西岸方向,此为我军预设主阵地与反击枢纽。第73军、第79军已经完成战略部署,并依托岳麓山及河西高地,构筑起了坚固的防线,另有第99军一部协同防守,第99军主力随时可以东渡增援或截击日军。”
“北面及东北面方向,第26军、第37军正自汨罗江南岸自东向西横扫,猛攻日军后卫与补给线。第20军、第58军,自平江、金井方向自东北向西南方向穿插,已直逼春华山、永安市等地,几乎马上要与东面的第74军“握手”了,如此....已经彻底切断了日军北退之路!
“第78军作为战区总预备队,其一部已前出至更北的福临铺一带,并加强了封锁,随时可以阻击日军可能南下的救援之敌。”
吴参谋长的指挥棒在沙盘上划了一个完整的大包围圈,将代表日军的红色箭头和旗子紧紧围在中心的长沙城附近
“薛长官!至此,我第九战区集中之第5、第74、第10、第4、第26、第73、第79、第20、第58、第37、第78、第99军等部,十二个军的雄厚兵力,已对围攻长沙之日军第3、第6师团及配属部队,形成东西约四十公里、南北约三十公里的战略包围圈,日军已彻底成为了瓮中之鳖。”
薛跃听着吴参谋长的汇报,目光紧紧的跟随着吴参谋长的指挥棒在沙盘上移动,他脸上依旧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冷峻的神色却不知不觉间悄然放松了下来。
他缓缓走到观察口,再次举起望远镜,望向长沙城。
“好!”
半晌之后,他终于放下了望远镜,只吐出一个字。最后薛跃走回到桌边站定。
“传我命令!”
薛跃沉重的声音在防空洞内响起,所有参谋人员闻言全都立正静听。
“嘉奖第五军,特别是今日予敌重创之部队,着其继续贯彻“弹性防御、诱敌深入、巷战耗敌”之方针,务必再坚持至少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将敌之主力牢牢吸在长沙城内。”
“再电告外线各军,我军战略包围圈已合拢,但不可急躁发起总攻。各部继续按原定计划,继续稳扎稳打,向中心压缩,尤其要巩固捞刀河、浏阳河各渡口之防御,务必扎紧口袋,炮兵部队做好准备,尤其是岳麓山重炮群,要随时准备支援长沙城内及封锁日军之退路。”
“最后,严密监视敌军之动向,尤其是其后方的第40师团等部之反应。第78军及各预备队,要做好抗敌援兵之一切准备。”
他的目光扫过沙盘上那些代表日军的红色小旗,轻轻的笑了起来。
“告诉全体将士,猎网已张,野兽入彀。接下来,就是我们收紧绳索,勒死这群东瀛野兽的时候了!长沙城,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防空洞内,吴参谋长记录完毕,刚欲转身去传达命令,薛跃却抬手止住了他。
“学行兄,且慢。”
薛跃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一众参谋,投向角落里几名一直沉默待命的士兵。
“核心命令的传递,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上次的经验教训,刻骨铭心。这一次,我们不用死板的密码本,改用“活密码”。”
他抬手,指向那几名士兵。
“他们,来自浙江泰顺县。我要你们用家乡话。那种连邻省人都如闻天书的泰顺方言,通过加密线路,向各军指挥部对口人员传递命令。阿南惟几......我看你这回怎么破我的这一招!”
(有兴趣想要了解泰顺方言的兄弟不妨听听看,绝绝是天书来着,完全听不懂那种。作者君反正是听不懂的。)
为首的士官林丰“啪”地一个立正。
“请长官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保证让小鬼子截了去,也只能干瞪眼,听天书!”
吴参谋长将拟定好的电文递给林丰。很快,指挥部里就响起了一连串极其快速且音调奇特的低语。那语言音节短促,声调起伏诡谲,并夹杂着大量无法用通用汉字标注的含义,然后化为奇特的电文传至散布在战场各处的军指挥部。在第74军、第10军、第4军.......指挥部,同样泰顺籍的士兵飞速记录下只有同乡才能瞬间意会的符号,随后转身,用清晰的标准语向译电员复述。
“军座!司令长官命令我部,务必于……”
我华夏大地的方言浩如烟海,底蕴之深,变化之妙,又岂是隔海窥探的东瀛倭寇所能企及万一的?正是这最朴素却又最无法破解的“密码”,成了笼罩在日军头顶的战争迷雾。
阿南惟几和他的情报部门,再也无法像第二次长沙会战那样........处处料敌先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