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是否还残留着贴骨的筋膜?”
“或者说,有没有相对完好的、比如关节处的骨头缝隙?”
李维斯追问得过于详细,一连换了好几个说法,带着一种追求信息的迫切。
哈迪斯纯黑得近乎诡异的眼眸,倒映着李维斯认真的面容。
他沉默了两秒,才用他那特有的、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语调回答:
“先遣队的血肉已成残渣,均匀弥散。骨骼基本完整,但遍布细微裂痕,尤其是关节连接处。”
“至于贴骨筋膜……”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精确的表述:
“已完全剥离,未见残留。但我可以保证,他们的骨骼缝隙间,确实存在空洞。”
李维斯心下一定。
对上了!
跟他所猜测的情形一样,这片海域地图里的鱼怪可是吃尸体的!
就在此刻,一个冷静的女声插了进来,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剖析病理的口吻:
“是生物清理,而非纯粹的能量撕扯。”
阿斯克勒庇俄丝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纯白色的短发在带着腥咸水汽的海风中微微拂动。
她一锤定音:
“若是高强度漩涡造成的纯粹物理性撕裂,骨骼会呈现更严重的粉碎性或螺旋状断裂,骨缝边缘也会留下拉扯痕迹,不可能保持【基本完整】。”
“而如此彻底的血肉剥离,连贴骨筋膜都不剩,骨缝却相对干净……”
她微微蹙眉,像是在课堂上讲解一道复杂的解剖学难题:
“这更像是被某种、或某群,拥有特定食性和极高效率的生物,反复啄食、啃噬的结果。”
“只有它们尖细的口器或齿舌,才能深入骨缝,将软组织清理得如此彻底。”
李维斯在心中暗暗为阿斯克勒庇俄丝喝彩。
不愧是未来的“医神”。
仅凭哈迪斯简略的描述,就能推导出如此接近真相的结论。
他正是需要这番专业的“背书”,来为争取在团队中的话语权。
李维斯立刻顺势接口,语气笃定:
“阿斯克勒庇俄丝小姐的判断,与我所想一致。”
“我曾在一本关于远海异兽的古老杂记中读到过,某些栖息在极端环境下的鱼群,为了在能量稀薄之地生存,演化出了极其贪婪、高效的猎食习性。”
“它们不忌口,无论是海藻、浮游生物,还是受伤或死亡的较大型海兽……甚至同类残骸,都会在极短时间内被啃噬殆尽。”
“书中描述其进食后的场面,就与哈迪斯大人感知到的极为相似,血肉无存,骨骼却相对完好。”
作为文书,爱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书籍,非常合理。
李维斯目光扫过眼前脸色凝重的众人,最终落在宙斯身上,语气沉稳地抛出他的计划核心:
“既然是生物,就有其行为模式,就有可利用之处。”
“宙斯大人,我请求调用船上所有可用的食材,尤其是那些富含油脂、气味浓郁的肉类和废弃内脏。”
“我想尝试,用这些作为诱饵,或许能为我们利用死亡航道上的猎食者,生命适应诞生它们的环境,而我们便能利用生命寻找出路。”
李维斯心中叹气。
要是他一个人开船,不用说服这些超凡者,闭着眼睛都能按照记忆中漩涡刷新的规律,无伤通过【潮汐之心】副本的入口。
但是现在,还要绞尽脑汁拼凑借口,圆上逻辑。
什么时候他才能拥有一艘自己的船?
他太想出门撞鱼了。
宙斯神色缓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大手一挥,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允了!”
“船上所有物资,随你取用!不必顾忌补给,若登不上岛,拿不到【潮汐之心】,我们留着那些吃食也无用!”
波塞冬猛地喘了口粗气。
他刚刚尝试操控海水失败,身为三阶超凡者的骄傲正遭受重创,脸色难看至极。
此刻听到李维斯这个看似异想天开、却又隐隐指向唯一生机的计划,复杂的神色在他的瞳孔里重叠。
他嘴巴张了又张,看着宙斯果决地态度,最终没有出言嘲讽,只是重重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对李维斯道:
“小子、若如你所言,我波塞冬承你的情!”
事态因为里维斯的话一瞬逆转,就连一直隐在阴影中的哈迪斯,那古井无波的黑眸也再次落在他身上。
这一次,其中蕴含的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极淡、却确实存在的一丝认可。
他微微颔首,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西西弗丝在听到先遣队并非毫无价值地死去,且李维斯竟真有死局的应对之法时,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更几乎是脱力般地,跌坐在冰冷的甲板上。
她仰起头,汗水混粘湿了她额前的发丝,重复问道:
“李维斯、你当真有办法?当真不是骗我?”
“尽力一试。”
李维斯没有把话说满,但他眼中闪烁的、属于智者的冷静光芒,却比任何赌咒发誓都更有说服力。
他不再耽搁,转身快步走向厨房。
很快,他便带着几大桶收集来的、气味刺鼻的肉类边角料和内脏碎块返回甲板。
然后,他径直走到跌坐在地的西西弗丝面前,蹲下身,目光落在她散落一地的那些金属发饰上。
“执事大人,”
李维斯的声音平静:
“借您一枚发环一用。”
“我需要您用【念动】能力,控制它们承载这些诱饵,精准投放到哈迪斯大人所指的那片死亡航道的起点。”
西西弗丝怔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抹了把脸,捡起脚边一枚较为结实、带有钩挂结构的金属发环,递了过去。
她的二阶超凡能力【念动】,确实可以做到精细操控物体远程移动。
李维斯将发环浸入满是腥臊臊的诱饵桶中,让它充分沾染气味,然后看向西西弗丝。
西西弗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集中精神。
她指节弯曲,那枚沾满污秽的发环便稳稳当当地悬浮起来,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缓缓飞向船头之外那片令人心悸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