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没有解释自己要做什么。
但李世民已经猜到几分，说道：“您不许去！儿臣还没有到必须向他低头的地步！大不了…”
李世民眼里涌动着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光芒。
李渊叹了口气，转过身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
…
大理寺狱。
权万纪已经问了无数遍“发生了什么”，但负责为他送饭的那名年轻狱卒，却不知道为何，既不对他发脾气，也不回答他的疑问，只是在将饭菜放在地上后，就那样略带几分失神的站着。
权万纪看到他如此反应，心里更是不安，觉得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于是他难以吃下饭，想方设法的说好话，乞求对方告诉他，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吃吧，以后来给你送饭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年轻狱卒只是安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
权万纪只觉得心里有一万只蚂蚁在爬，难受的抓狂。
就在这时。
走廊远处响起脚步声，越来越响亮。
很快，几道身影走了过来。
有一人坐在步辇上，被两名健壮禁军抬着。
负责为权万纪送饭的年轻狱卒，连忙退到一旁。
权万纪看到坐在步辇上，头发花白，一张脸像干枯的树皮，老态龙钟的身影，心中一震，眼泪夺眶而出。
“太上皇？”
李渊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他现在每天都很是犯困，有的时候需要下人呼喊很久，才能慢慢醒过来。
他的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即使睁开一条缝，看人也只能看到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李渊对着权万纪所在位置说道：“权万纪，当初你出于自己的职责，风闻奏事弹劾赵蕴古，这不是你的错。
但不管怎么说，赵蕴古的死是因你而造成。
如今神武帝已经率军来到长安城外，长安六万守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朕想恳请你，为了大唐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跟朕去一趟大秦军营，面见神武帝。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权万纪怔怔听完，心头巨震。
赵仙罴，已经带着军队杀到了长安城？
长安六万守军竟然敌不过？
事情竟然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迫使李渊一个太上皇，不问朝政多年年近花甲的老人，拖着重病之躯亲自去求和？
“怎么，你不愿意？”
见权万纪没有回应，李渊的声音响起。
权万纪回过神，虽然心里满是震惊、悲痛、悔恨，但还是用力一抹眼泪，俯身拜道：
“权万纪愿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只要能拯救大唐，拯救天下黎民百姓！”
李渊有气无力的点头，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好，那就多谢了，我李家会永远…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李渊说到感激的话，突然想起如果不是权万纪弹劾赵蕴古，根本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可想到事已至此，他需要依靠权万纪舍身赴死，去平息神武帝赵仙罴心中的仇恨，于是他觉得违心说句感激权万纪恩情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牢门打开，权万纪满脸悲壮决然，戴上沉重的枷锁，赤着脚一步一步跟在李渊步辇后面，一同消失在幽暗的牢房过道内。
…
哗！！
由于大秦烛影司的人暗中操作，将之前城外两军交战结果，以及最后赵仙罴隔着五百步，连发数十箭在城楼上留下一个醒目的“降”字发出通牒的情况，公之于众，整个长安城一片沸腾。
无数道声音开始联合起来，声称李唐皇室不该这么固执，贪恋权力，至无数将士性命于不顾。
九州就应该归于大秦统治。
因为神武帝赵仙罴本就是始皇帝后裔，属华夏族民，又承负天命，能力卓越。
而对于那些死去的三千骑兵在长安的亲属来说。
经烛影司暗中印发一张张通告，利用金雕等猛禽传播全城。
文中强调神武帝并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华夏百姓，是李世民不听劝告，刚愎自用，逆势而为，非要派这三千人主动出城交战，导致这三千人全部殒命，而神武帝将在往后，将这三千阵亡士兵全部追为烈士，予以厚葬。
于是这些战死的军士的亲属，也一个个将怨气的矛头，指向李世民这个皇帝。
最后是还有一部分人，虽然没有表明支持大秦吞并大唐，但言语间充满了对这场抵抗的悲观看法。
李渊和权万纪，就是在这种沸反盈天民心渐渐向着大秦的讨论声中一路穿行，最后离开金光门，前往大秦虎贲军军营。
事实上虎贲军没有安营扎寨，一个个就这么静静骑在马背上，遥望着长安城墙。
他们严肃的军纪，坚定的意志，之前展示出来的战力，已经成为长安守军心中的梦魇。
现在每一名城墙上的唐军，只要往远处大地上的虎贲军看一眼，就觉得心里止不住发颤。
虎贲军正前方。
赵仙罴骑着青蛟，淡淡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几道身影。
两名健壮千牛卫抬着一乘步辇，步辇上坐着一个老态龙钟昏昏欲睡的老人。
是李渊。
李渊步辇后面，跟着一个披头散发，手腕脚踝上戴着沉重镣铐的赤脚中年人。
曾经的齐王长史，御史中丞权万纪。
李渊刻意没有带任何多余的士兵，其实为了展现自己的诚意。
等感觉到抬着步辇的千牛卫停下脚步，李渊眼睛睁开一条缝，问道：“到了？”
一名千牛卫点头道：“是的，太上皇。”
李渊摸索着拍了拍这名千牛卫肩膀，示意对方将步辇放下。
在眼下长安危急这种情况下，他不想用坐在半空的方式，面对赵仙罴。
因为他担心这样会导致谈判失败。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作为大唐的太上皇，有一天竟然要对一个曾是大唐百姓的年轻小辈屈尊降贵，李渊心里五味杂陈。
在他身后的权万纪同样是双目失神，微微低着头，不敢看赵仙罴的眼睛。
可和李渊不同的是，权万纪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跟随李渊来到赵仙罴面前，看到赵仙罴身后只有着数千骑兵，这让他满头雾水。
赵仙罴只带数千骑兵，就吓得长安城六万守军不敢出城正面交战？只能让李渊这个快要入土的太上皇，亲自出面求和？
李渊并不知道权万纪的心理活动，他也无暇解释权万纪心里的疑惑。
他已经不能视物，只能下意识眯着混浊双眼看着前方道：
“前面可是神武帝？”
赵仙罴淡淡看着找不着方向的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