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丘道长都这么说了~”
面对这位玉派老道的指责
堡民们倒也不觉得愕然。
这位丘道长是大约一月前从辽西的一处玉观中来到此堡的
据他的说法，是打算东行到辽阳城中
去给戴家将门做个法事
据说一年前“难产而死”的戴家夫人阴魂不散
惹得整个辽阳城人心惶惶。
辽王戴成龙由此特意从辽西玉观中请来数位老道做法
这位丘道长便是其中一位。
沈西堡的堡民们之前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玉派老道
尤其是副观主级别的老道
自然也对这位丘道长算得上礼遇有加。
而如今这位“德高望重”的丘道长发话了
堡民自然也对这婴儿的身份怀疑了起来
更何况，如今的乡亲们普遍都笼罩在痛失亲人的痛苦中
而他们也都将怨恨的目标放在那颗突然出现的天石
以及可能造成天石的妖魔鬼怪们身上。
“她就是那妖魔！就是那鬼怪！”
丘道长随即开始在众人面前装神弄鬼起来
但戴隆梅却看到了它身上那掩映不住的天蓝虚气
“经老夫掐指一算~”
“此妖魔乃是被玉神上界抓获的外界鬼怪！”
“阴险狡诈，还试图反抗伟大的玉~神~”
在说到“玉神”的时候
丘道长明显阴阳怪气了一下
“这鬼怪被玉神打败，落入凡间~”
“便是以这凡间玉人的肉体凡胎形态生存的~”
“而且~她终会长大~成为妖女！”
看着现场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沈西百姓们
丘道长决意再加把火
却见他突然像发了羊癫疯一般地瘫倒在地
并剧烈抽搐起来
而且边抽搐，他的身子似乎还在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按照逆时针方向旋转
“是附身！有上界神使附身了！”
玉派中的道士如果出现了上述情况
通常被天玉人称之为“被附身”。
五百多年来
被附身的玉派道士绝不算少。
在玉人的理解中
“被附身”的情况多数是玉神上界的神灵
需要凡界的玉派道士作为一个沟通桥梁
从而告知凡界的百姓们一些重要的事情
“众人~听令~”
却见丘道士突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百姓们看到丘道士的眼瞳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下骇人的眼白
“是神使，是神使啊！”
沈西堡的百姓们当即跪倒在地
“尔等~如今~得此妖孽~”
“恰因尔等堡中煞气浓郁~”
“吸引其坠落此处~”
“遭致大祸！”
丘道长装出一副神神叨叨的语气来
在寻常玉人百姓眼中
此时的丘道长仿若真的被“神灵”附体了一般
在对和至高天这些神灵接触过的戴隆梅来说
眼前的“丘道长”
其实就是一具装载着至高天魂魄的躯壳而已
这些话语不过是至高天用来哄骗天玉百姓的说法罢了
“敢问~上神~”
此时一位胆子大的堡民向丘道长行礼问道
“我们该拿这个女娃……不对，妖女怎么办？”
“我等上千亲众皆骤然殒命~若不除她……”
看着群情激奋的堡民们
丘道长却抚了抚自己的美髯说道
“杀不得啊~”
“你们哪敢杀她？”
却见“丘道长”怪里怪气地指着因害怕而躲到朱佑勇怀中的小莉莉
“那可是魔头！可是妖女！”
“你知道我之主人，用了多久才将其擒住嘛？”
“你们~一群凡人~能奈何得了他？”
“可她……可她杀了我们那么多亲众！”
堡民们愤怒的情绪在“丘道长”阴阳怪气的话语被彻底点燃
“不杀她又怎能解我等愤怒？”
“对！上使！我们得杀了她！”
“请您向玉神爷爷求情开恩！让他们助我们杀了这妖女！”
“我们沈西堡日后……”
“日后什么？”
那个激进堡民的话被朱佑勇当即打断
“加赠祭祀玉神贡品的事~你这个姓张的还说了不算！”
朱佑勇抱着莉莉走上前去
并一把推开了那些高呼着要杀了莉莉的堡民们
“这位上使~”
“一个孩子……这个满月大的孩子……”
朱佑勇的心中其实也带着对怀中莉莉的揣测
尽管作为军人的正义感和儿子当年的话语
让他停止了挥向莉莉的屠刀。
但他的心中依然感到不安和疑惑
“真的是那上界的妖女嘛……”
“嗯？你是说本上使说的话不对吗？”
“丘道长”假模假样地打量了一下朱佑勇
“嗯~不错~玉神跟我交代的人物就是你~”
“嗯~嗯~”
看着朱佑勇和一旁马秀兰愕然的神情
“丘道长”却笑着说道
“这妖女杀不得~”
“但玉神也说了要把她看住~”
“只要交给一正常人家教养~”
“也可成为一平凡女子，并净化其心智！”
“丘道长”再次神神叨叨地说道
“玉神主人将此重任~特意~托付给朱佑勇一家执行~”
看着愣在原地党的朱佑勇马秀兰和一干堡民们
“丘道长”再次拖长了他的声音说道
“这是玉神旨意~众人还不跪下接旨~”
“丘道长”如此神神叨叨，宛若神经病的举动
若是换在了其他世界
只怕是没人会相信他的说辞。
但在玉界，天玉国
被玉神上界的神使附体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罕见事了
实际上沈西堡的堡史上，这种事情便出现过十几次。
故而，朱佑勇等人只得在愕然和依旧萦绕心头的悲伤情绪中
缓缓下跪。
而“丘道长”啧满足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嗯~好~”
“我便要回去了~”
他看着那些虽然跪倒在地
但脸上却依旧愤恨地看向小莉莉的堡民们
其心中的欢喜却更上了一层
“记着~玉神敕令~”
“决然不能斩杀此妖女~”
“绝不能让她死~”
但至于其他的嘛……你们自行决定就是了~”
“玉神也说了~该泄愤就泄！”
这句话却让跪倒的堡民们接头交耳起来
也让还在丧子之痛的朱佑勇夫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看向酣睡中的莉莉
一时间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
“还有朱堡长，照顾好你的新闺女~”
说完这话，“丘道长”却突然贴到了朱佑勇耳边轻声说道
“她虽然是妖女，但现在跟寻常婴儿无异~”
“可要~好好~照顾她啊~老朱~”
朱佑勇愕然地看着“丘道长”脸上诡异的神情
“神使归天兮~”
伴随着这句话语
丘道长仿佛被抽空了身子般倒在地上
很久之后才苏醒过来。
当然，醒来后的他完全不记得了之前的事情。
但沈西堡的众人对“神使”的话语却是记得清晰
“哈哈哈哈哈~”
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戴隆梅耳边再次响起了至高天的声音
“让老朱夫妻照顾好小雀儿~”
“但是呢~又让堡民们仇恨莉莉，并且对她采用除杀害外的一切手段排挤她~”
“就好像用醇美的白葡萄酒渐渐溺毙一只可爱的小鹌鹑一样~”
“啧啧啧~这种享受的过程~”
“看着这只新叫了“莉莉”的小鸟如何生活在这样一个美好与残酷交织的童年中~”
“美味~实在是美味啊~”
至高天的胡言乱语让戴隆梅厌恶异常
拿剑劈开那上神脑袋的想法再次在脑海中萦绕着
“这里不是你的地界！”
莉莉那银铃般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出去！”
伴随着这声呼唤
至高天的声音从戴隆梅耳边消失
而旧日的幻象也从其眼前消失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戴隆梅环顾四周
却发现他已经和朱佑勇走到了家门口
“爹……我……”
看着之前发生的悲惨事情
戴隆梅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用说了，梅子~”
“你是我们后来收养的~”
“这事你不知道，也正常~”
“堡子里的人要么因死了亲人对莉莉仇恨”
“要么单纯拿着那上使的话语来当令箭找茬~”
“我和你娘早就习惯了~”
朱佑勇抖了抖肩上的薄雪
准备走入院中
“爹~那你们~对莉莉……”
朱佑勇转过身来看着欲言又止的戴隆梅
“她就是妖女又怎么了？”
“她当时就是个只会嗦手指的小姑娘~”
“她能杀什么人？”
“杀人的是那天上掉下来的天石！”
“真要说有问题~”
“也是那玉神自己抓鬼的时候波及了我们……”
还说到这里时，朱佑勇似乎又想起了悲伤的事情来
“过去几百年，几千年……”
“神不顾及人，肆意要人的性命……”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看着愣住的戴隆梅
朱佑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莉莉，你的莉儿”
“她就是我的姑娘~”
“这点不会改变~”
“我想~看到现在莉莉的样子~”
朱佑勇抬头望了下正在飘雪的阴沉天空
“坚儿，也会高兴吧~”
戴隆梅没有说话
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走吧~该进去了~”
“看这雪下的样子~”
朱佑勇知道，那个日子也快要到来了
“凛冬将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