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将那卷丝绸账本缓缓卷起,收入怀中。
账本上的最后一个名字,是城主府的一位管事,负责采购城防物资,与蛮族交易的数额不大,但频率极高。
柳如烟坐在旁边,指尖绕着一根细小的黑色藤蔓,藤蔓顶端开出一朵指甲盖大小的莲花,时而绽放,时而闭合,她玩得不亦乐乎,神情专注。
昨夜的杀戮带来的阴霾,在秦风的安抚和陷阵营山呼海啸的“嫂子威武”声中,已经散去了大半。
她现在看这藤蔓,也不觉得那么可怕了。
就在这时,帐篷的帘子被人猛地掀开。
独眼龙大步走了进来,神色透着几分怪异。
“头儿,营地外来了个大人物。”
秦风头也没抬,逗弄着柳如烟指尖的那朵小黑莲。
“大人物?苏烈派人来了?”
“不是。”独眼龙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是这碎叶城的城主,李半城。”
他刻意加重了“半城”两个字。
“说是来探望头儿你的伤势,带了好多礼物,那排场,啧啧,比得上京城来的大官了。”
秦风的手指一顿。
李半城。
他昨夜才放出风声说自己命在旦夕,今早城主就上门“慰问”了。
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秦风站起身,替柳如烟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走,去看看。”
他拉着柳如烟的手,走出了帐篷。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一个身穿锦袍,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正满脸堆笑地站着。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气息沉稳的护卫,旁边还有四个家仆抬着两个大红漆木箱。
见到秦风出来,那中年男人立刻迎了上来,脸上那副关切的表情,活像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哎呀!秦将军!”
李半城的声音洪亮,热情洋溢。
“本官昨夜听闻将军练功出了岔子,忧心如焚,一夜未眠啊!今日天一亮,就备了些薄礼,特来探望!将军身体可有好转?”
他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秦风。
秦风面色红润,气息悠长,牵着身边的柳如烟,哪有半分重伤垂危的样子。
李半城眼底暗了暗,藏着几分不快。
秦风像是没看见,他松开柳如烟的手,任由她站到自己身后,然后冲着那两个大箱子扬了扬下巴。
“李城主有心了,这里面是什么?”
“一些不成敬意的药材。”李城主立刻挥了挥手,家仆马上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装满了用红布包裹的药材,看起来琳琅满目。
独眼龙凑过去,捻起一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随即脸上露出一抹不屑。
秦风瞥了他一眼,便明白了。
都是些样子货,连他火头营药房里的存货都不如。
“秦将军力挽狂澜,为我碎叶城除此大害,本官佩服之至。”李城主话锋一转,开始步入正题,“只是,将军这般私自调兵,又劫掠朝廷的和亲队伍,这要是传到京城去……”
他故意拖长了音,观察着秦风的反应。
秦风面无表情。
李城主见他不为所动,干脆把话挑明了。
“本官也是为将军着想。昨夜缴获的战利品,还有那和亲队伍的嫁妆,都非同小可。不如这样,将军上交一半,由本官代为保管,就以“协助守城有功”的名义上报。如此一来,既能堵住悠悠众口,也算全了朝廷的颜面,将军以为如何?”
他说得冠冕堂皇,仿佛真是为了秦风好。
周围的陷阵营士兵们听了,一个个都握紧了手里的刀,眼神不善地盯着李半城。
黑牛更是把板斧往肩上一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秦风没说话。
他只是笑了笑。
然后,他抬起脚。
“砰!”
一脚,正中那个装着“名贵药材”的箱子。
木箱应声而碎,里面那些用红布包裹的劣质药材,混着木屑,飞得漫天都是。
李半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身后的护卫们“唰”的一声,齐齐拔出了腰刀,对准秦风。
陷阵营的士兵们见状,也毫不示弱,近五百名煞气腾腾的壮汉同时向前踏出一步。
“咚!”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让地面都为之一震。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凶悍气息,压得李半城的护卫们脸色发白,握刀的手都开始颤抖。
“秦将军,你这是何意?”李半城脸色铁青。
“没什么意思。”秦风拍了拍裤腿上沾的灰尘,懒洋洋地开口,“就是觉得李城主送的这药,晦气。”
他上前两步,逼近到李半城面前,压低了声音。
“我抢皇帝的东西,你不敢放一个屁。”
“黑莲教打上门,你在城主府里当缩头乌龟。”
“现在我把人打跑了,你倒是有胆子出来,跟我要战利品了?”
秦风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抽在李半城的脸上。
“李城主,你这算盘,打得真响啊。”
“你……你放肆!”李半城气得浑身发抖,“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本官乃朝廷钦命的碎叶城主!你敢如此与本官说话!”
“城主?”秦风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
他伸手指了指周围那些目光凶悍的陷阵营士兵,又指了指营地门口,那上百颗挂在木杆上,还在滴血的蛮族和黑莲教徒的人头。
“我的人,拿命换来的东西,你也配来分一杯羹?”
秦风的目光陡然变冷。
“你信不信,我今天把你和你这十几条狗都留在这,明天跟苏烈将军说,你们是黑莲教的同党,昨晚趁乱逃跑,今天被我就地正法了。”
李城主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看着秦风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毫不怀疑对方说得出,就做得出。
这个姓秦的,就是个疯子,一个无法无天的滚刀肉!
“你……你这是拥兵自重!是谋反!”李半城色厉内荏地吼道。
“谋反?”秦风掏了掏耳朵,从怀里拿出那卷丝绸账本,在手里轻轻拍打着。
“说起谋反,我这倒是有个有趣的东西。”
他看着李半城,慢悠悠地说道:“一份跟蛮族交易的名单,上面的人,从城门吏到校尉,应有尽有。李城主,你说奇不奇怪,你府上那个叫王德全的管事,名字排得还挺靠前。”
李半城的瞳孔,猛地一缩。
王德全,是他最心腹的管家,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通过王德全去办的。
他怎么会知道?!
冷汗,瞬间就从李半城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秦风看在眼里,笑得更嘲讽了。
他上前一步,用那卷账本,轻轻拍了拍李半城肥胖的脸颊。
“李城主,我的人昨晚死伤惨重,正缺钱买药疗伤、安抚家小。”
“今天,你必须给个说法。”
李半城彻底懵了。
什么情况?
不是他来兴师问罪,敲诈勒索的吗?
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秦风收回账本,伸出三根手指,“三万两白银,或者等值的金子。今天日落之前,送到我营里来。”
“就当是,你这位碎叶城主,对我陷阵营将士的一点慰问。”
“否则……”秦风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这份名单,明天一早,就会出现在苏烈将军的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