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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1879:独行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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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我要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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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年八月的伦敦,晨雾尚未完全散去,阳光艰难地穿透浑浊的空气,勉强照亮了贝克街。 街角的55号,“埃利奥特和弗莱”照相馆的玻璃橱窗擦得锃亮,映出过往行人模糊的身影。 照相馆内,奥斯卡·王尔德刚刚完成了一次肖像拍摄。 他穿着一套精心剪裁的天鹅绒外套,领口系着松散的领结,手中提着自己的手杖和礼帽。 他侧身站在背景布前,眼神慵懒而又超然。 “完美!王尔德先生,这绝对是我今天,不,是这个月以来拍摄过最出色的肖像!” 照相馆老板约瑟夫·埃利奥特从笨重的木质相机后探出头,脸上洋溢赞叹:“"为艺术而艺术"!您做到了!” 过了一会儿,王尔德接过助手递来的湿版照片雏形,瞥了一眼那凝固的影像。 照片中的他确实优雅不凡,但他嘴角那抹微笑却显得有些空洞。 他轻轻将照片放在一旁的搁板上,语气疲惫:“亲爱的埃利奥特先生,您真是太过奖了。 毕竟,一张成功的肖像,首先在于被拍摄者本身提供了一件值得被记录的艺术品。” 他付了钱,迈步走出了照相馆,伦敦街头的喧嚣与煤烟味包裹了他。 其实,他的心情也并不像刚才在镜头前表现得那么轻松。 今年自费出版的《诗歌》首印虽已售罄,但评论界的冷嘲热讽还在耳边回响。 《笨拙》杂志讥讽他“诗人是王尔德,但他的诗很温顺”;牛津联盟投票指控他“抄袭”; 吉尔伯特和沙利文那部大受欢迎的轻歌剧《佩心丝》,几乎明目张胆地揶揄着他的唯美主义主张。 现在的他,表面风光,但自知已经快成了伦敦社交圈私下里的笑柄。 王尔德百无聊赖地沿着街道漫步,路过一个报刊摊时,摊主的叫卖声吸引了他:“看报!看《良言》!最新一期! 《四签名》高潮迭起!独家首发,"詹姆斯·邦德"先生动人童话《快乐王子》!感人肺腑,不容错过!” “《四签名》……”王尔德本能地想忽略。 他欣赏莱昂纳尔,但喜爱的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那种炽热而绝望的唯美情感。 他对《血字的研究》或《四签名》这类侦探故事兴趣寥寥,总觉得缺乏必要的“美感”。 然而,“快乐王子”这四个字,却与他此刻的心境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他停下脚步,目光投向报摊,最新一期的《良言》杂志被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封面是一幅精美的木版画: 一尊高大的王子雕像矗立在城市当中,他身披华丽外袍,剑柄上缀着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面容悲悯,眼如明星; 他俯瞰着脚下如同模型般的城市与渺小如蚁的人群,就像一位殉道的圣徒; 王子眼中似乎含着泪,与他“快乐”的名号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一只燕子停在雕像脚下,仰着头,仿佛在倾听,也仿佛在倾诉什么…… 整个画面精致而庄重,还透着一股深沉的哀怜。 这画面瞬间击中了王尔德,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了一份,然后径直返回了自己在切尔西区的寓所。 他的寓所陈设体现着他一贯的品味—— 东方风格的屏风、孔雀羽毛装饰、散落的书籍与织物,看着杂乱,却处处都是精心雕琢过的营造痕迹。 他脱下外套,将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迫不及待地翻开了《良言》,直接寻找到《快乐王子》那一页。 故事开始了—— 【快乐王子的雕像屹立在城市上空一根高大的石柱上。 他浑身上下贴满了薄薄的纯金叶片。 他的眼睛由一对明亮的蓝宝石做成,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在他的剑柄上闪闪发光。 ……】 王尔德微微点头,开篇的意象确实符合他的审美,形象华丽,并且富有象征意味。 他继续往下读,透过中王子的眼睛,看到了城市的丑恶与穷苦: 女裁缝在破旧阁楼里为宫女的舞会裙子绣花,而她的孩子正在发烧; 年轻的剧作家在顶楼冻得无法创作;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桥洞下瑟瑟发抖…… 于是,快乐王子请求那只准备南飞过冬的燕子,将他身上的宝石和金片一一取下,送给那些需要帮助的穷人。 燕子原本急着去埃及,却被王子的善良打动,一次次延迟行程。 王尔德阅读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看到燕子最终因为耽搁太久,死在了王子的脚下;而王子因为变得灰暗难看,被市民们推倒,熔化成一块金属。 只有那颗铅做的心无法熔化,被丢弃在垃圾堆里,与燕子的尸体在一起…… ——这篇,或者说童话故事,结束了。 王尔德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悸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股汹涌而来的情感。 王尔德放下杂志,久久无言。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精美的便签纸,拿起羽毛笔,蘸了蘸墨水,但手似乎还有些颤抖,以至于迟迟不能落笔。 过了许久,他才写下了一行字: “快乐王子的铅心裂开了,我的心也要裂开了……” 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牺牲与爱的故事,这是一种美的毁灭,一种极致的悲哀与崇高。 它用精美如诗歌的语言,讲述了一个外表镶嵌着宝石与黄金,内核却是沉重、灰暗的铅的悲剧。 这种反差,这种在世俗眼中“毫无价值”的铅心与死鸟,却换来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的快乐的反差 ——完全击中了王尔德内心深处对世俗标准的不屑,以及对纯粹美的追求。 这个“詹姆斯·邦德”是谁?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想必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作家。 能写出如此故事的人,必定拥有一个敏感而深邃的灵魂—— 王尔德决心要找到这个人,与他成为朋友! 他将《良言》揣进怀里,戴上礼帽,抓起手杖,就冲下楼。 他要去伦敦皮卡迪利的“绅士俱乐部”,告诉所有人,唯美的国度迎来了一位真正的王子! 他曾经对很多人说过,英国没有一个“新作家”能与法国的莱昂纳尔·索雷尔相媲美—— 但今天,他要当着所有的人面,收回这句话! “詹姆斯·邦德”,就是英国的莱昂纳尔·索雷尔——甚至比后者更加纯粹,更加唯美! —————— 与此同时,最新一期的《良言》杂志,也通过宫廷侍从,被恭敬地放在了温莎城堡内,维多利亚女王的书案上。 女王习惯于浏览主要刊物,以了解帝国境内的思潮与动向。 《四签名》的殖民争议她当然知道,但丝毫不以为意,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作家发发牢骚而已,她已经习惯了。 她最关心的还是《四签名》那跌宕起伏的情节、逻辑严密的推理。 不过,今天竟然有一篇童话被《良言》杂志社力荐,让这位老妇人也起了一丝兴趣。 《快乐王子》,嗯,标题看起来无害而悦耳,或许能带来片刻的阅读闲暇。 看完《四签名》以后,她拿起杂志,翻到了那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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