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处,夜枭摘下头盔,走到正堂门前,隔着门道:“卢夫人,敌暂退。但可能会调集重武器,或有反复。请诸位务必留在室内,无论听到什么声响,切勿出来。”
周氏定了定神,扬声道:“壮士辛苦了。老身有一问……萧公麾下将士,皆……皆如此等精锐否?”
夜枭沉默片刻,道:“夫人,我等只是主公麾下一支特殊小队。汉川军中,如我等这般专精突袭、渗透者不多。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与崇敬,“主公亲练的"神机营"两万五千人,皆装备不逊于我等手中利器之火枪、火炮。今日攻城之威,夫人应有所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皇城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远远可见一段城墙在火光中崩塌!
周氏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朝着北方汉川军方向:“萧公高义,救我家小。卢周氏,代亡夫……谢过!”
卢文斌、卢文婉也随母亲跪下,心中激荡难言。她们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夜枭肃然:“夫人请起。主公常言,卢公风骨,天下楷模。救诸位,乃分内之事。”
他重新戴好头盔,“请安心,最迟天明,京城必破。届时,主公自会亲来迎接。”
他转身,重回阴影中的战斗岗位。
庭院内外,一时陷入诡异寂静。
只有远处越来越近、越来越激烈的攻城之声,如同这漫长黑夜终结的倒计时,一声声,敲在围院禁军惶惑的心上,也敲在卢家人渐生希望的心头。
高墙之外,火光映天,一个时代正在崩塌。
高墙之内,三十铁卫,静待黎明。
而那位以生命点燃最后烽火的老人,他的风骨与血性,似乎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这小小的庭院中,得到了延续与回响。
…………
十一月十六清晨,寅时三刻,大胤京城永定门。
经一夜血战,汉川军火炮营将最后三十门重炮推至距城墙不足二百步处。
炮身炽热,硝烟缠裹,炮口如巨兽之瞳对准早已千疮百孔的城门楼。
萧景立马于炮兵阵后,玄甲浴血,披风破碎。
他身侧,李怀谨轻甲外罩素白战袍——那是为卢正风所服的简丧。她腹身已显,握缰的手却稳如磐石,眼中映着前方熊熊烈火。
“禀主公!”传令兵飞驰而至,“东直门已破!赵将军率一万五千人突入城区,正分割围剿残敌!西直门守军献降,城门已开!”
萧景颔首,目光未离永定门:“神机营火枪队,上城墙了么?”
“已登城!正在清剿箭楼残敌!”
话音方落,前方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轰!轰轰轰——!!!
最后三十门重炮齐鸣!炮弹撕裂黎明前最浓的黑暗,狠狠砸在早已摇摇欲坠的城门楼与两侧墙垣上!
木石迸溅!砖瓦横飞!那座承载三百年王朝威仪的永定门城楼,在惊天动地的轰鸣中,如被巨神之拳捣碎般,轰然坍塌!
烟尘冲天而起,遮星蔽月。
“城门破了!城门破了!”汉川军阵中爆发出震天欢呼。
烟尘稍散,但见城门洞开,其后瓮城亦碎塌大半,露出直通京城主街的通道。城头残余胤军或死或降,汉川玄旗已插上最高残垛。
萧景拔剑前指,声彻沙场:“神机营为先锋!骑兵两翼策应!步兵阵列推进——入城后按既定方略,分占要冲,清剿残敌,严禁扰民!敢抢掠奸淫者——斩!”
“遵令!!!”
战鼓雷动,号角长鸣。
一万神机营火枪手排成三列纵队,踏着整齐鼓点,穿过破碎城门。
脚步隆隆,刺刀如林,玄甲在渐亮的天光中泛着冷硬光泽。
其后,两万步卒分四路涌入,如黑色铁流灌入京城血脉。
巷战零星爆发。尚有忠心的胤军残部据街垒、占高楼,做困兽之斗。
然在汉川军绝对的火力优势与严整战术下,抵抗迅速瓦解。
火枪齐射,手雷开路,小队穿插分割——这套萧景亲手锤炼的战法,在京城街巷中展现摧枯拉朽之威。
萧景并未急于突进。他驻马破碎城门前,听着城内传来的厮杀声渐渐稀疏,对身旁亲卫统领道:“派一营人马,持我手令,速往城南旧宅区接应夜枭小队与卢公家眷。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诺!”
李怀谨望向城内渐次升起的汉川玄旗,低声道:“夫君,我们……真的打进来了。”
萧景握了握她的手,目光深沉:“这仅仅是开始。紫寰宫,才是终点。”
天色渐明。东方泛起鱼肚白,将这座千年古都的轮廓勾勒出来。
只是今日,晨曦映照的不是往日繁华,而是断壁残垣,硝烟血痕。
…………
辰时初,京城主干道朱雀大街。
萧景率中军五千精锐沿街推进。
街道两侧店铺紧闭,门窗缝隙后是无数惊惧窥探的眼睛。
偶尔有尸骸横陈街心——有禁军,有趁乱劫掠被当场格杀的暴徒,也有不幸被流矢所伤的百姓。
“报——!”探马疾驰而来,“皇宫外围四门禁军尚余两万,据宫墙死守!赵将军已率部完成对紫寰宫合围!”
萧景抬首,遥望街道尽头——那里,巍峨宫墙与层叠殿宇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紫寰宫,大胤王朝权力中枢,亦是血仇根源。
便在此刻,前方街口忽然转出一支残兵。
约三百余人,衣甲破烂,神情惶惑,为首一名老将须发染血,正是昨夜围攻卢宅未果的那名校尉。
他们显然是在巷战中溃散至此,忽与汉川军中军迎面撞上!
双方俱是一怔。
老校尉看清萧景身侧的李怀谨,又见玄甲大军严整阵列,自知绝无生路。他惨笑一声,忽举刀嘶吼:“护驾!杀逆贼!”
残兵自知必死,反而激出凶性,发喊冲来!
“护主公!”亲卫营瞬间列阵,火枪齐指。
萧景却抬手制止。他静静看着这群困兽犹斗的残兵,眼中无喜无悲,只对李怀谨轻声道:“怀谨,闭眼。”
李怀谨摇头,目光冰寒:“我要看。”
萧景不再多言,只缓缓拔出佩剑。
便在残兵冲至五十步内时——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