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看向苏清颜低声道：“你看，这便是夫君常说的“解放生产力”。一点知识，一点资本，一点鼓励，便能激活民智，创造价值。”
苏清颜点头，她如今协助管理一部分皇家商贸，对经济变化更为敏感：
“京畿这样的工坊已不下二十处，虽还稚嫩，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配套的铁器铺、木器店、运输行也随之兴起，市面确实活络了许多。”
第二站是运河枢纽，百工繁盛新市镇。
沿运河南下，抵达一处因漕运和新式工坊聚集而迅速崛起的新兴市镇“百工镇”。
镇子格局已突破传统坊市界限，主干道宽阔，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幌子招牌五花八门：
不仅有传统酒楼、布庄、粮行，更有“新华书局”
里面售卖新式教材、科普读物、甚至小说。
“经纬测绘行”、“钟表眼镜铺”、“新式成药房”、“蒸汽机模型展示馆”等前所未有的行当。
运河码头上，货物装卸已部分使用滑轮组和简易吊杆，效率大增。
河面上，除了传统的帆船漕船，竟能看到几艘冒着淡淡白烟、靠明轮推进的“小火轮”在试航，虽速度不快，却引来两岸无数人围观惊叹。
“那是金陵格物学堂与匠作院合作试制的“承启式蒸汽明轮船”，目前主要用作拖船和客运测试。”
工部派来的陪同官员介绍，“虽然成本高昂，稳定性待改善，但已证明可行。下一步是改进锅炉和传动，并尝试建造更大的货轮。”
镇中心最热闹的，莫过于新落成的“百工学堂”和毗邻的“普惠医馆”。
学堂里传出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诵读的并非四书五章句，而是“勾股定理”、“物质不灭”、“天地之气为阴阳”等新学内容。
医馆门庭若市，穿着简易“白大褂”的学徒和大夫忙碌着。
馆内不仅设有传统诊脉开方的诊室，还有专事外伤处理的“清创缝合间”，以及几间专用于观察隔离病人的“观察室”。
药房除了百子柜，还有一排玻璃瓶罐，里面装着提纯过的药膏、蒸馏出的药露，甚至少量实验性的化学合成药物，是简易消炎粉。
萧景一行在医馆外稍作停留，恰好见到一位年轻大夫正用经过沸煮的棉布、羊肠线和改良过的缝针，为一个不慎被工具割伤手臂的工匠清创缝合。
旁边助手用新配制的“消毒酒精”擦拭伤口周围。
围观的百姓虽然紧张，却并无太多惊恐，显然对此已有些适应。
“这是“金陵医学院”首批毕业生，自愿来此驻诊。”官员道。
“新式外科处理、消毒观念、以及一些针对常见病的成药。”
“如治疟疾的金鸡纳霜提取物、退热的柳树皮提取物，大大降低了外伤感染和某些疫病的死亡率。如今各地学子，报考医学院的热情仅次于工学院和农学院。”
李怀谨感慨：“能活人无数，功德无量。当加大扶持。”
萧景则注意到医馆旁有个小公示栏，上面贴着些手绘的人体解剖简图、常见病症预防知识，甚至还有招募“志愿遗体捐献者”的告示，以优厚抚恤为条件。
“科学观念的传播，往往需要打破最顽固的禁忌。能走到这一步，方谦、岑奇两位先生公开支持解剖学研究，功不可没。”
他想起当初两位大儒在《理学新议》中提出的“格物以致知，知命而惜生”、“探究人体奥秘亦是尊生重道”等观点，确实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社会阻力。
第三站则是北楚重镇，工业雏形与商都气象。
进入北楚境内。
虽然名义上仍是独立王国，实则与胤朝政策高度同步，萧景通过秘密渠道和忠诚将领掌控。
这里的景象又有不同。
由于历史包袱更轻，资源丰富，且萧景有意在此进行一些更大胆的试验，工业化气息更为浓厚。
靠近矿区的“铁冶城”，数座高大的竖炉日夜喷吐烟焰。
这里采用了改良的焦炭炼铁法，产量和质量远超传统木炭法。
叮当作响的铁匠铺升级为拥有水力锻锤、简易轧辊的“金属加工厂”，生产着规格统一的用于矿区运输的铁轨、锅炉钢板、枪炮坯件以及各种机械零件。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金属的味道，虽然污染初显，却也代表着磅礴的生产力。
“遵照您的指示，”北楚方面的陪同者是萧景的心腹将领，低声道。
“重工业集中规划于此，远离主要农业区和人口稠密区，并尝试建造更高的烟囱，只是这空气……确实差了些。工人们已配发简易面罩，附近也在尝试植树。”
萧景望着那滚滚浓烟，心中复杂。
这是发展的代价，也是必须经历的阶段。
“记录数据，研究净化之法。工人的健康和安全，始终是第一位的。工伤抚恤、定期体检制度必须落实。”
而在北楚的商贸中心“通海城”，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仿照汉川府模式，建立了较为完善的新式商会、银行雏形的银号、保险行和商品交易所。
码头规模宏大，停泊着来自胤朝各地、甚至南洋、东瀛的商船。
货物吞吐量惊人，丝绸、瓷器、茶叶、新式工业品，如钟表、玻璃器、改良农具等，从这里运出，南洋的香料、犀角、珠宝，西方的毛呢、自鸣钟、千里镜乃至一些科学书籍被输入。
城内街道，煤气路灯已在主要街道点亮夜晚。
茶馆酒肆里，商人们谈论的不再仅仅是物价和天气，还有“股票”、“汇票”、“海运保险”、“专利转让”。
书店里，除了经史子集，更多是《几何原本》、《泰西水法》、《格物精编》、《商务通识》等实用书籍的译本或编著。
萧景在一家新开的“咖啡馆”稍坐，耳中听到邻桌几个年轻商人正激烈讨论是否要合资购买一台最新的“蒸汽织机”，并争论着是申请“专利”独占利润，还是尽快推广技术以抢占市场。
他们口中熟练地运用着“成本”、“效率”、“市场份额”、“技术迭代”等词汇。
顾芷兰抿了一口咖啡，微笑道：“夫君，资本的灵魂，已经被唤醒了。他们追逐利润，却也无形中推动着技术扩散和产业升级。”
萧景点头，对随行的户部官员道：“商事律法、专利保护、反垄断条款需尽快完善。引导这股力量向有利于国计民生的方向发展，同时防止其无序膨胀、侵害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