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桂花的呼吸变急促,紧紧地盯着桌上那一片耀眼的大团结,嘴唇哆嗦,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我……我的老天爷……”
她扑到桌边,伸出颤抖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拿起一沓钱,那崭新的油墨香直往鼻子里钻,她笨拙地,一张一张地数了起来。
她的手指,平时纳鞋底、搓苞谷都很灵活,此刻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一遍……两遍……三遍!
“孩儿他爹……你掐我一下,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任桂花抬起头,看向沈卫国,眼神里满是恍惚和不真实感。
这辈子,她最多见过的也不过是几百块,更别提这能压塌炕头的六千块了!
沈卫国走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有力。
“是真的,桂花,你没做梦。咱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爹,娘。”沈家俊拉着苏婉君的手,走到他们面前,眼神无比真挚。
“以后,我和婉君,一定好好孝顺你们。”
苏婉君的脸颊微微泛红,却也坚定地点了点头,柔声唤了一声。
“爹,娘。”
“哎!哎!”任桂花连声应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旁边的沈家成也瓮声瓮气地补充。
“爹,娘,还有我和菊香,也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站在旁边沈天赐也奶声奶气地开口。
“爷爷奶奶,还有我,以后我也要孝顺你们。”
沈金凤笑弯了眉眼,看着沈天赐。
“大侄儿可真是孝顺,以后可不仅孝敬爷爷奶奶,姑姑也等着你孝顺呢。”
任桂花看着眼前几个懂事的孩子,又是哭又是笑,她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
“孝顺啥呀,你们一个个的别给我闯祸,我就烧高香了!”
“想当初……唉,咱家那日子过得,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做梦都没想到,咱家也能有快成万元户的一天!”
沈卫国也感慨万千,他看着自己的婆娘,眼神里透着愧疚。
“我记得有一年,我带你去县里,想去国营饭店吃顿肉,你死活不肯,嫌一个肉菜要花掉好几天的工分。”
“桂花,等过两天不忙了,我带上全家,咱们正儿八经地去国营饭店,好好搓一顿!”
“去那地方干啥?死贵死贵的,浪费那个钱!”
任桂花嘴上嗔怪着,眼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那点喜悦顺着皱纹蔓延开来,整张脸都亮了。
“那必须得去!”
沈家俊立刻接话,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不止要去吃顿好的,娘,回头咱们再去供销社,买台蝴蝶牌的缝纫机回来!”
“以后家里扯了布,你和嫂子、婉君她们做衣裳也方便,等将来有了娃,给娃做小衣裳小被子,那才叫一个方便!”
“缝纫机?”
这话简直说到了任桂花的心坎里,她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
“哎哟,那敢情好!那东西可金贵着呢!”
一时间,堂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夜深了,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土炕上。
沈家俊侧躺着,看着身边人安静的面容。
苏婉君还没有睡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在黑暗中格外动人,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沈家俊轻笑着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家俊。”苏婉君的声音很轻,带着好奇和崇拜。
“你怎么……连人参都认得?我以前听我爹说过,那可是顶金贵的东西,一般人见都见不着。”
沈家俊心里一阵得意,他故意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苏婉君的脸一下就红了,她又羞又恼,伸出小手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
“贫嘴!”
沈家俊顺势抓住她的手,一个翻身将她拢在怀里,两人在被窝里笑闹成一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卫国就揣着证明,踩着晨露,精神抖擞地去大队部申请宅基地去了。
任桂花则带着大儿子沈家成、大儿媳吴菊香和闺女沈金凤,扛着锄头下了地。
沈家俊和苏婉君收拾完碗筷,正准备也跟去地里,却被任桂花叫住了。
“家俊,你和婉君把家里收拾了,就去村里转转,看看还有没有要卖皮子的。”
沈家俊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应下。
“好嘞,娘!”
正好,他和婉君结婚的事儿,虽然家里人都知道了,可村里人还不大清楚。
今天正好出去溜达一圈,也算是正式把人给亮出去了。
收拾妥当后,两人并肩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清晨的村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刚走到村口的大槐树下,就碰上了几个正要去上工的婶子。
“哟,家俊媳妇,又来收皮子啊?”
一个快嘴的王婶子笑着打招呼,那声家俊媳妇叫得又响亮又自然。
苏婉君脸颊微热,却丝毫没有扭捏,她大大方方地停下脚步,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是啊,王婶子,几位婶子这是下地去?”
“可不是嘛!”几个婶子纷纷点头,又跟沈家俊打了个招呼,便说说笑笑地走了。
走远了,还能听到她们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过来。
“这苏家丫头,看着还真不错,勤快又大方,比那个赵金芝强多了!”
“就是,家俊这回可算是有福了!”
沈家俊站在原地,下巴都快惊掉了。
他转头看着身旁一脸笑意的苏婉君,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他还以为得自己主动介绍呢,怎么全村好像都知道了?
苏婉君见他这副模样,笑了出来,眉眼弯弯。
“你不知道吧?前些天我和大嫂金凤她们天天来村里收皮子,一来二去,跟婶子大娘们都混熟了。”
沈家俊这才恍然大悟,他宠溺地捏了捏苏婉君的脸蛋,心里又暖又甜。
两人在村里转了一圈,没收到皮子,便也朝着自家的地里走去。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赵金芝通红着双眼,死死地咬着嘴唇,看着那对璧人远去的背影,眼泪掉了下来,转身哭着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