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玉佩牵缘:真假千金沪上行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0249章沪上疑云
保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列表
沪上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齐公馆书房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齐啸云放下手中的卷宗,揉了揉眉心。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晕在泛黄纸页上流淌,那些七年前的墨字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织成一张迷雾重重的网。 “少爷,茶。”老管家齐福端着一盏青瓷盖碗轻手轻脚走进来,见齐啸云神色凝重,不禁多问了一句,“又看这些旧案卷?老爷若是知道,该说您了。” 齐啸云接过茶碗,掀开盖子,龙井的清香扑鼻而来:“福伯,您还记得莫家吗?” 齐福手一颤,险些将茶盘打翻。他定了定神,压低声音:“莫家……怎能不记得。老爷与莫老爷是过命的交情,当年那事……唉。”老管家摇摇头,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痛色,“好好一个家,说散就散了。听说莫老爷在狱中病故,夫人带着小姐不知去向,这些年在沪上音讯全无,也不知是死是活。” “莫家有位千金,与我曾有婚约。”齐啸云啜了口茶,语气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刀。 “是,老奴记得。那时两位夫人都怀着身孕,老爷和莫老爷便约定,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秦晋之好。”齐福回忆着,“后来莫夫人生了双胎千金,老爷还说这是双喜临门,特意打了一对长命锁送去。谁曾想……” “福伯,您见过那对玉佩吗?”齐啸云打断他。 “玉佩?”齐福想了想,“您是说莫家的传家玉佩?老奴倒是有幸见过一次。那是莫夫人有喜时,莫老爷取出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请苏州名家雕成一对,各雕半幅云纹,合则为一整片祥云。说是等小姐们长大,一人一半,寓意姐妹同心。” “案卷上记载,这对玉佩在抄家后下落不明。”齐啸云翻开卷宗,指着其中一行,“您看这里:“证物清单列羊脂白玉佩一对,结案后移交库房,次年清点时遗失。”” 齐福凑近看了看,眉头紧锁:“这不对啊。当年抄家时老奴虽不在现场,但事后听衙门里的人说,莫家值钱的东西都被赵……被那些人搜刮一空,哪里还会登记造册、移交库房?”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少爷,您是怀疑……” “我怀疑当年的事,另有隐情。”齐啸云合上卷宗,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晕染成模糊的光斑,“父亲这些年对莫家的事讳莫如深,每当我问起,他总是叹气,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可若真是普通的案子,何至于此?” 齐福沉默良久,终于道:“少爷既然问了,老奴也不敢瞒您。其实这些年,老爷一直暗中托人打听莫夫人和小姐的下落。三年前,有人说在闸北的贫民窟见过一位妇人,带着个女孩,相貌气质都像大家出身。老爷亲自去寻过,可等找到那处,人已经搬走了。” 齐啸云猛地转身:“闸北?可知道具体位置?” “只知道是在宝山路一带,再具体的就不清楚了。”齐福叹道,“老爷回来后就病了一场,之后便不再提这事。老奴猜想,他或许是觉得,莫家既已败落,与其让小姐回来受牵连,不如让她们隐姓埋名,平安度日。” 平安度日?齐啸云想起卷宗上记录的莫隆“通敌”罪证——那些往来信件、账目,如今细看,处处透着拙劣的伪造痕迹。可当年为何无人质疑?为何莫家旧部无人申诉?除非…… “福伯,赵坤如今在何处?” 齐福脸色一变:“少爷,您可千万别招惹那人!他现在是沪上军政界的红人,手握实权,连洋人都要给他三分面子。老爷常说,这人手段狠辣,当年他能扳倒莫老爷,如今更不好惹。” “我只是问问。”齐啸云语气淡然,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 “听说他上个月升了警备司令部副参谋长,风头正盛。前几日还在百乐门办寿宴,沪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齐福忧心忡忡,“少爷,您听老奴一句劝,这些陈年旧事,就让它过去吧。齐家如今虽然不如从前,但好歹安稳。您要是牵扯进去,只怕……” “只怕什么?”书房门被推开,齐天城走了进来。 五十五岁的齐家家主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衫,两鬓已见斑白,但眼神依然锐利。他扫了眼书桌上的卷宗,面色沉了下来:“啸云,你在查莫家的事?” 齐啸云不闪不避:“是。” “胡闹!”齐天城低喝一声,“当年的事错综复杂,不是你一个年轻人能掺和的。把卷宗收起来,从今往后,不许再提莫家二字!” “父亲,莫伯父可能是被冤枉的。”齐啸云直视父亲的眼睛,“那些证据漏洞百出,只要细查——” “查什么?”齐天城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激动,“你以为我没查过?你以为这些年来,我没想过为莫隆申冤?”他走到书桌前,手指重重敲在卷宗上,“可你知道当年为此死了多少人吗?莫家的老管家、账房先生、甚至是从小跟着莫隆的车夫——所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不是“意外身亡”,就是“失踪”!你福伯的侄子,当年在巡捕房当差,就因为多问了一句莫家玉佩的下落,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淹死在苏州河里!” 齐福眼圈一红,别过脸去。 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雨声敲窗。 齐天城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啸云,我知道你重情义,念着当年的婚约。可你要明白,莫家小姐若还活着,现在最需要的是平安,不是翻案。赵坤如今权倾沪上,你拿什么跟他斗?齐家这些年的生意本就艰难,若再被他盯上……” “所以我们就该眼睁睁看着恶人逍遥法外,看着好人蒙冤不白?”齐啸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父亲,您常教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因惧怕强权就置道义于不顾,那我们与帮凶何异?” 齐天城怔住了。他看着儿子年轻而坚定的脸庞,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也曾满腔热血,也曾相信邪不压正。 良久,他长叹一声:“你想怎么做?” “先从玉佩查起。”齐啸云重新翻开卷宗,“这对玉佩既然是莫家传家之物,又在案发后“遗失”,很可能就是关键。若能找到玉佩,或许就能找到莫家小姐,甚至揭开当年的真相。” “谈何容易。”齐天城摇头,“七年了,玉佩若还在,早该出现了。” “未必。”齐啸云目光落在卷宗某一页,“这里记载,抄家当日,莫夫人曾将一对女儿托付给乳娘照看。那位乳娘后来去了哪里?” 齐福想了想:“老奴记得,莫家那位乳娘姓孙,是绍兴人。莫家出事后,她就不见了踪影。有人说她回老家了,也有人说她投了亲戚。” “能找到她吗?” 齐天城与齐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 “我试试吧。”齐天城最终道,“但啸云,你要答应我,一切小心。在证据不足之前,绝不能打草惊蛇。” “我明白。” 雨渐渐小了。齐啸云送父亲出书房,回到书桌前时,目光落在桌角一张照片上——那是他十岁生日时拍的,照片里除了齐家人,还有一个温婉的妇人和两个小女孩。妇人自然是莫夫人林氏,两个小女孩并排坐着,一个安静地玩着手里的布娃娃,另一个则好奇地伸手去抓相机。 父亲说,安静的那个是姐姐贝贝,活泼的是妹妹莹莹。 齐啸云对那天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两个小女孩都穿着粉色小袄,脖子上各挂着一块玉佩。阳光照在玉佩上,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如果她们还活着,现在该十八岁了。 他收起思绪,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 “莫家案疑点: 一、证据伪造痕迹明显,为何当年无人质疑? 二、玉佩下落不明,是否被人刻意隐藏? 三、乳娘孙氏去向? 四、赵坤升迁轨迹与莫家案时间吻合,是否存在关联? 五、……” 笔尖顿了顿,他又添上一行: “寻找莫家后人。” ---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 齐啸云如常到齐氏商行办公。齐家主营纺织和进出口贸易,这几年受时局影响,生意大不如前。齐啸云大学毕业后便进入商行,从最底层做起,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少爷,这是上个月的账目。”账房先生李叔将一摞账簿放在办公桌上,面色有些为难,“江南那批绣品的货款……又被拖欠了。” 齐啸云接过账簿翻了翻:“钱记锦绣阁?” “是。他们原本说好月底结清,可昨天派人去催,对方却说绣品有瑕疵,要扣三成货款。”李叔愤愤道,“那批货我亲自验过,绝无问题。分明是看咱们齐家如今势弱,故意刁难!” 齐啸云合上账簿:“钱记的东家,是不是跟赵坤有来往?” 李叔一愣,压低声音:“听说钱老板的妹妹是赵坤三姨太的干妹妹,靠着这层关系,这几年在江南一带很是跋扈。不仅拖欠货款,还抢咱们的客商、挖咱们的师傅。上个月,咱们在苏州的两位老绣娘,都被他们高价撬走了。” 齐啸云手指轻敲桌面。钱记锦绣阁……他记得卷宗里提到,当年莫家在江南有几处产业,其中就有一家绣坊,位置正在钱记现在的铺面附近。 是巧合吗? “李叔,下午我去一趟钱记。”齐啸云道,“亲自会会这位钱老板。” “少爷,这……”李叔想劝,见齐啸云神色坚决,只得点头,“那我陪您去。” 午后,齐啸云带着李叔来到位于南京路的钱记锦绣阁总店。三层西式洋楼,门面气派,橱窗里陈列着各式绣品,中西合璧,确实精致。 钱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圆脸微胖,见齐啸云来访,脸上堆满笑容:“齐少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进,看茶!” 宾主落座,寒暄几句后,齐啸云直入主题:“钱老板,上个月那批绣品的货款,不知何时能结清?” “这个嘛……”钱老板搓着手,一脸为难,“不是我不结,实在是下面的人不懂事,收货时没仔细验。后来才发现,有几件绣品的针脚不太整齐,客人不满意。您看,是不是能……” “能什么?”齐啸云语气平淡,“那批货出货前经过三道查验,绝无次品。钱老板若是不信,可以拿出来当场比对。若是真有问题,齐某分文不取;若是没问题——”他抬眼看向钱老板,“按合同,贵号需付双倍违约金。” 钱老板笑容僵住:“齐少爷,这话说得就见外了。咱们合作多年,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伤和气?这样,货款我明天就让人送去,至于瑕疵什么的,就算了,算了。” “不是算了,是要弄清楚。”齐啸云寸步不让,“齐家做生意,讲的是诚信。货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今日若含糊过去,往后还怎么在行里立足?” 钱老板脸色变了变,干笑两声:“齐少爷真是年轻气盛。不过您可能不知道,如今这行当,光讲诚信可不够。”他意有所指,“有些关系,比货品本身更重要。” “比如赵参谋长的关系?”齐啸云淡淡接话。 钱老板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齐少爷既然知道,那就好说了。赵参谋长如今管着沪上的治安和商贸,他一句话,能让一家店红火,也能让一家店关门。”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齐家这些年不容易,何必为了点小事,惹不该惹的人呢?” 齐啸云笑了:“钱老板的意思是,若我不追究这笔货款,赵参谋长就会关照齐家生意?” “这个自然。”钱老板以为他动心了,连忙道,“实不相瞒,赵参谋长对江南绣品很感兴趣,正准备投一笔钱扩大经营。齐家若是有意,我可以引荐……” “不必了。”齐啸云站起身,“货款请明日送到商行。至于赵参谋长——”他顿了顿,“齐家做生意,靠的是货真价实,不是攀附权贵。告辞。” 说完,他带着李叔转身离开。 走出钱记大门,李叔忍不住道:“少爷,您这样得罪钱老板,只怕他会在赵坤面前搬弄是非。” “他早就搬弄了。”齐啸云回头看了眼钱记气派的门面,“你以为他今日说这些,是临时起意?恐怕是有人授意,来试探齐家的态度。” 李叔恍然大悟:“您是说,赵坤在试探咱们?” “莫家案过去七年,赵坤却突然对江南绣品感兴趣,又恰好找上与齐家有往来的钱记……”齐啸云目光深远,“父亲说得对,当年的事,没完。” 两人正要上车,忽听街对面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姑娘被两个男人从一家小绣坊里推搡出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包。姑娘年纪不大,十八九岁模样,眉眼清秀,此刻却满脸怒容。 “说了我们这儿不收生手!快走快走!”绣坊伙计不耐烦地挥手。 “我不是生手!”姑娘倔强道,“我在江南绣了十年,什么样的花样都会!你们连看都没看我的绣品,凭什么说我不行?” “江南来的土包子,也配在沪上讨生活?”伙计嗤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沪上!讲究的是西洋样式、新派绣法!你那些老古董,白送都没人要!” 周围聚了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姑娘咬紧下唇,眼圈微红,却硬挺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重新抱紧布包,转身要走,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她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齐啸云扶住她,目光落在她衣襟处——那里露出一截红绳,绳子上系着半块玉佩。羊脂白玉,云纹雕工,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的呼吸骤然一滞。 这玉佩……和卷宗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姑娘,”他稳住心神,语气尽量平和,“你是来沪上找活计的?” 姑娘警惕地看着他,点点头。 “我是齐氏商行的东家,姓齐。”齐啸云取出名片递过去,“商行名下有几家绣坊,正需要手艺好的绣娘。若不嫌弃,可以跟我去看看。” 姑娘接过名片,看了看,又抬头打量齐啸云。眼前的年轻男子衣着得体,气质儒雅,不像坏人。 “我……我叫阿贝。”她小声道,“是从江南来的。” 阿贝。齐啸云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阿贝姑娘,请。” 李叔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齐啸云带着姑娘上了车,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上去。 车子驶离南京路。后座上,阿贝紧张地抱着布包,不时偷看身旁的齐啸云。 齐啸云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衣襟处那半块玉佩上。 七年了。 他找了她七年。 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而此刻,钱记锦绣阁二楼的窗户后,钱老板正眯着眼看着车子远去。他转身对身后的账房先生道:“去查查那个姑娘的底细。还有,告诉赵参谋长,齐家少爷,恐怕没那么容易拉拢。” 账房先生应声退下。 钱老板端起茶杯,冷笑一声:“莫家的玉佩……终于出现了。” 窗外,沪上的天空又阴了下来。 山雨欲来。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