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中心的白色尖塔不是整个学徒区最高的建筑，但那笔直向上的线条，和在阳光下投射出的沉默的阴影，都给人一种权力机构特有的压迫感。
艾伦穿过种着耐寒铁叶树的广场，走向行政中心的一层入口。
几个高级学徒从他身边匆匆走过，袍子上绣着不同学派的徽记，他们专注的讨论着某个复杂的法术模型，没有多看艾伦一眼，他朴素的初级学徒袍，在这里浑然不起眼。
教务处位于尖塔三楼。
他推开一扇沉重的橡木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唯一的办公台后，坐着一位中年女巫师。
她正埋头处理一块面前的半透明水晶板，手指在上面快速划动。
“有事？”
她头也没抬，声音带着不耐烦。
“申请公共课程考核。”艾伦走到台前。
女巫师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总算抬起眼皮，打量着艾伦。“姓名，入学编号。”
“艾伦·韦斯伦，322345。”
女巫师在自己的水晶板上点了几下，艾伦的个人档案浮现出来。
她扫了一眼入学时间，眉头皱了起来。
“今年的新生？申请哪一门？《魔法史学》还是《位面学概论》？劝你一句，别好高骛远，第一次考核失败的记录会很难看。”
“我申请所有公共课的期末考核。”艾伦陈述道。
办公室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女巫师的手停在半空，她花了足足三秒钟才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拔高了几度，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荒谬感，“所有？你知道所有是多少门吗？十四门！你疯了？”
“我知道。”
艾伦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根据学徒手册第十七章第三条款，学徒在修习期间，可随时申请任意已开放课程的考核。”
女巫师被他这副引用法条的冷静模样噎住了。
“小子，我不管你是哪个家族送进来镀金的蠢货，但这里是七塔联盟，不是你家后花园。”
女巫师的语气变得尖刻，“你知道上一个这么干的人是什么下场吗？直接被学院退学了！”
“我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艾伦说。
女巫师看着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那里面没有紧张，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这让她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年轻人。
“好，很好。”
她怒极反笑，“既然你坚持，我满足你。但你的申请权限超过了我的处理范围，需要教师代表的授权。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她拿起桌上的一个黄铜传声筒，低声念了几个音节。
传声筒闪烁了一下，她将嘴凑了过去，用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快速汇报了情况。
等待的时间里，又有一名学徒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写满笔记的羊皮纸。
他看到艾伦站在台前，又看了看女巫师难看的脸色，便很识趣地在远处等着，不敢上前。
不到五分钟，办公室的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刺骨的寒意先于人影灌了进来，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莱西亚·埃利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色导师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得像是能穿透人的灵魂。
她的目光直接锁定了艾伦。
“就是你？”莱西亚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直指人心的魔力压迫感。
那个后进来的学徒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艾伦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学徒礼：“莱西亚教授。”
“艾伦·韦斯伦。”
莱西亚走到办公台前，女办事员立刻恭敬地让开位置。
她没有去看水晶板，而是直接看着艾伦，“入学十个月零七天。申请全部十四门公共课考核。给我一个理由。”
“我已经完成了所有课程的自学，我认为自己具备了通过考核的知识储备。”艾伦不卑不亢地回答。
“自学？”莱西亚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你是指在图书馆看几本书，在练习室里画几个符文？你对知识的傲慢，让我感到惊讶。”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一道复杂的符文结构在艾伦面前瞬间成型，它由数十个基础符文构成，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内部的魔力流转路径清晰可见。
“这是《基础符文与语言学》第七章“复合符文的稳定结构”里的一个模型。说出它的三个稳定节点，以及在魔力过载情况下，最先崩溃的能量路径。”
这几乎是期末考核级别的难题。
旁边的那个学徒看得眼都直了，他连这个符文结构是做什么用的都还没认出来。
艾伦的目光在符文模型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便立刻作答。
“主稳定节点是“链接”符文，两个次级稳定节点是“固化”与“平衡”符文构成的能量回路。如果魔力过载超过百分之一百三十，位于结构底部的“传输”符文能量路径会因为无法承载逆流的能量而优先崩溃。”
他语速平稳，吐字清晰，像是在背诵一段早已烂熟于心的课文。
莱西亚眼中的寒意凝固了。
她沉默地挥手散去符文，转而操作起办公台上的水晶板。
一道道数据流在她眼前闪过，她调取了艾伦入学时的天赋评估报告和图书馆的借阅记录。
“上一个在你这个年纪，用时不到一年完成初级阶段所有学业的人，是在一百一十七年前。”
莱西亚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他的父亲是一心会的成员，一位高级巫师。他为自己的子嗣量身打造了一件名为“智慧冠冕”的炼金道具，可以将学习和记忆效率提升10倍，并且能抵御绝大部分精神力反噬。”
她的目光在艾伦身上来回审视，似乎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韦斯伦……来自某个凡人王国的王室。你的背后没有巫师家族，没有庞大的资源支持，更不可能拥有“智慧冠冕”那种级别的炼金造物。”
莱西亚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艾伦早已在心中预演过无数遍。
“教授，您忽略了另一种可能。”
艾伦迎上她的视线，“效率。我只是将所有的时间和资源，都用在了最高效的学习路径上。不做无用的社交，不接耗费时间的低级任务，不把精力浪费在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上，将我专注力和记忆力的天赋完全变现，以达到知识掌握效率的最大化。”
这套说辞半真半假。
DSeek的核心功能，正是“效率最大化”的完美体现。
他只是将DSeek的功劳，揽到了自己“超凡的学习能力”上。
莱西亚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快要凝固。
她从艾伦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撒谎的痕迹，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
这种特质，在某些巫师身上很常见，但出现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上，就显得有些……违和。
“很好，“效率”。”
莱西亚最终收回了视线，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冰冷，“既然你这么有信心，学院没有理由阻止一个遵守规则的学徒。你的申请，我批准了。”
她对旁边的女巫师命令道：“给他单独安排考卷。从明天开始，前两天五门，第三天四门。考场设置在三号隔离审查室，由我亲自监考。”
女巫师的脸色一白，连忙点头称是。
三号隔离审查室是用来审查间谍和违规学徒的地方，那里的反魔法和精神侦测法阵足以让任何谎言无所遁形。
“艾伦·韦斯伦。”
莱西亚在转身离开前，最后看了他一眼，“规则保护天才，也筛选蠢货。我希望你属于前者。如果你在考核中试图用任何规则之外的手段作弊，纪律检查委员会很乐意为你介绍一下他们的最新研究成果。”
话音落下，她的人已经消失在门外，那股寒意也随之退去。
办公室里的女巫师看向艾伦的眼神彻底变了，从鄙夷变成了混杂着敬畏和同情的复杂神色。
她手脚麻利地为艾伦办理了手续。
艾伦微微躬身，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他的心跳都没有丝毫紊乱。
他走后，那个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学徒，莱奥，才颤颤巍巍地走到台前。
“那个……我，我申请《魔法生物学》的考核。”他小声说。
女巫师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办完手续，说道“等着，凑够10人就开考”。
莱奥拿着自己的考试凭证，逃也似地冲出了教务处。
他一路狂奔，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刚才莱西亚教授在场时，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回到自己狭小的宿舍，莱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到书桌前，激活了自己的个人水晶终端。
他深吸几口气，颤抖的手指在虚拟光幕上飞快敲击，登陆了学院的公共交流论坛。
他几乎是吼叫着，在新生区的版面上敲下了一个标题：
【疯了！彻底疯了！我刚刚亲眼见到一个今年入学的新生去教务处申请了全部十四门公共课的联考！】
帖子内容更是语无伦次，充满了各种惊叹词：
【你们绝对不敢相信！就是那个艾伦，那个艾伦·韦斯伦！他当着莱西亚教授的面申请的！莱西亚教授亲自审问了他半天，最后居然批准了！还给他安排了最高规格的审查室！天哪！他才入学多久？十个月！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我光是一门《魔法生物学》就准备了五个月，还不敢保证能过！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初级学徒区吗？！】
帖子发出不久，新生区论坛，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