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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把遗言落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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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致以光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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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视线里填满红色。 漫天猩红遗言的碎片,涌入至白舟体内。 交错的光影,在白舟眼前连环画似的疯狂闪烁。 他看见历史不起眼的一角…… 也看见个“小人物”不为人知的一生。 …… 带着尸臭味的风吹过荒原, 老兵油子阿勒熟练地躲在战壕最不起眼的角落。 每次远方传来声响,阿勒都像只受惊的鼹鼠,把脑袋拼命往土里埋。 高高拱起的屁股,就这么滑稽地露在外面。 ……在丧尸狂潮从天边袭来,战火蔓延到天空之城前, 阿勒本来是个盗贼。 偷鸡摸狗,卑鄙狡猾,邻居对他提防,父母以他为耻。 ——他甚至是从牢里被匆匆征召入伍的。 起初,他庆幸自己被分配在后方军营当个伙夫。 伙夫好啊!安全,还能给自己开小灶。 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后方,总能熬到仗打完回家的那天…… ——但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伴随前线传来“光之莱亚”全军覆没的消息, 哀恸的人类已经无路可退。 现在,前线就是后方,后方就是前线。 新兵们往往刀没拿稳就变成尸体,或是更糟的东西,摇摇晃晃着加入对面望不到头的尸潮…… 在一次次战争中,阿勒身旁战友韭菜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 就连编制都打空过一次,但他总能顽强地存活到最后。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骁勇善战,只因他总能在发放补给时像泥鳅一样钻到最前,又在战斗号角吹响时像乌龟一样磨蹭在最后面。 有人说他是“九条命的黑猫”,也有人骂他是“打不死的蛆”。 他们骂得对。 阿勒怕死,怕得不得了。 只要能活下去,他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懦夫,当条蛆也没关系。 甚至,就连他最得意的非凡能力…… 都是如黑猫一般的生命力和自愈力。 ——直到这天。 尸潮第六次大举入侵。 凄厉的号角划过天空,一切平息,只剩下诡异的、沉闷的咀嚼声从壕沟外传来。 阿勒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从战壕中探头。 正遇见只剩半截身子的队长哀嚎。 当阿勒路过他时,队长沾满泥污的手就猛地抓住他的脚踝。 “你现在……就是队长……去找……百夫长汇报……” 阿勒很想甩开他,说自己就是个烧火的。 但队长的手像铁箍,最后猛地一紧,断了气。 ……最后,阿勒几乎是爬着去的。 找到百夫长时,那个脸上带刀疤的男人正抱着还剩半截的盾牌,肚子破开,肠子流了满地。 “狗娘养的……你还活着?” 他瞪大眼睛,盯着阿勒看了半天, “好……现在你是百夫长了……去……去找将军汇报……” “就说……这里的阵地还没丢,请求支援……” ——哪还有将军? 当阿勒赶到所谓的将军指挥部时,只看见一匹没了主人的老马徘徊。 被掀翻的棚子底下,只有残破的肢体,和几个眼神比他还慌恐的士兵。 都是新兵蛋子,眼神比他家的兔子都清澈愚蠢。 最小的才十二岁。 “……” 看着他们迷茫的眼神,阿勒陡然意识到—— 编制再一次被彻底打没了。 但这一次,远比之前每次都更危险—— 他们成了身陷尸潮重围的孤魂野鬼。 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先喊的,可能是某个精神崩溃的士兵,看见他身上那件从死去的军官身上扒下来、稍显体面的外套。 总之,那人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将军,我们会死吗?” 阿德勒立刻就想反驳,说你这可不能乱喊。 但他的声音却卡在喉咙里面。 因为他发现问这话的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衣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脸上有遮掩不住的稚气。 和他许久不见的弟弟一个年纪。 这小子应该在田间放风筝,或者偷隔壁邻居的橘子吃。 而不是在这里打仗。 ……但是现在,这个年纪的士兵,在军队中很常见了。 他们的眼睛像是玻璃蒙了灰尘,没有光亮。 只有看向他时,才像溺水的人抱住枯木,燃起一丝微弱的火星。 那火星似有似无,连他们自己都不敢抱有多少期盼。 可就是这一点火星, 烫的阿勒浑身一个激灵。 ——这些孩子,需要一个期望。 哪怕是虚假的期望。 ……可能是发疯,谁知道呢? 但鬼使神差的,他吸了下自己的大鼻子: “我是将军。” “跟着我。” 有几个字重于千斤,却又偏偏脱口而出。 他说: “……我带你们回家。” 这一刻—— 那一双双眼中本来十分微弱的火苗…… 放大了。 …… 于是, 在这片彻底断绝了消息,早被确定只有丧尸而没有人类存活的战场上。 一个假将军,带领一群无名的残兵败将,踏上“回家”的路。 这群在阵亡名册上被一笔勾销的孤军野鬼们…… 沿路壮大,巅峰时多达千人! ——虽然,他们不是老的就是少的, 要不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阿勒真的成了“将军”。 一个不被记录不被承认的将军。 他披上将军留下的披挂,骑上将军那匹老马。 以将军的名义,他吸纳残兵,重整旗鼓。 ——给予这些孤魂野鬼还没被放弃的虚假希望。 阿勒还是那么怕死,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更怕死。 所以他开始站在前面规划逃跑路线,用自己的经验寻找安全的隐藏点; 他甚至在一次遭遇战里,用捡来的马刀亲手捅穿了一个丧尸的脑袋—— 因为那东西试图扑向一个叫他“将军”的孩子兵。 盗亦有道,他是有原则的盗贼,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 “将军”说要带他们回家,那就是真的要带他们回家。 ——他变得越来越不像阿勒了。 但他又似乎还是那个阿勒。 他们跋涉,挣扎,人数一天天减少。 家乡渐渐接近。 ——终于,他们的视线看见了天空之城。 “回家”似乎近在咫尺了…… 最后一场战斗,爆发在城下枯竭的河床。 黑压压的潮水从天而降,一齐涌了上来。 阿勒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有人在他的身后嘶喊—— “将军!带我们回家!” 意识沉入黑暗以后, 只有这声嘶喊,在他的脑海不停回荡。 …… 当阿勒再次苏醒的时候,它就只记得“那个”了。 我是“将军”! 我要带他们回家! 腐朽的亡灵,提着马刀,在破败的荒原上徘徊。 它本能地搜集着一具具破碎的尸体骨架,让他们跟在自己身后。 不知疲倦,永无止境。 所有不能安息的亡灵,都有着共同的遗愿—— 回家。 而最终,在无数年的今天, 千人共同的遗愿—— 都被“将军”一人背负。 他永远孤身一人,但又好像从不孤单。 他仿佛再次成了将军,每天带着他的千军万马,来往于天上地下。 ……可无论他怎么往返,都没办法停下脚步。 因为,他们在天空之城,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一路走来,风刀霜剑,他们要回的家,早就不是那片被蹂躏的废墟,也不是某段空间。 ——而是一段回不去的时光。 ——可这也似乎成了一个无解的命题。 阿勒和他的残兵败将们再也不能获得安息。 他们将要永远在这片荒原徘徊下去, 徘徊到让阿勒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疲倦,想要寻求解脱。 ……直到,一个少年的出现。 “或许他会在意。” “这个在意,这个也在意,还有这一个,这一个……” 白舟将阿勒还没来得及搜集的尸体下葬。 冥冥之中,阿勒有所触动。 只是彼时的亡灵,简单而直来直往的脑壳,没能想明白—— …… 白舟缓缓睁开眼睛,心绪莫名。 本以为是自说自话的狂人,扮演将军的舞台剧爱好者…… 它的确不是将军,但或许再没有几个将军…… 比他更配叫做“将军”。 “……嗯?” 抬起头,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是?” 刚才还处处白骨伏尸、仿佛人间炼狱的景象消失无踪。 无数具森白的骷髅之上,此刻正密密麻麻升起绰约的光影。 它们不再是破碎的、沉默的、被长鞭串联的死物。 ——他们是人。 一个个清晰而柔和的身影,穿着残破却干净的军服,周身散发金灿灿的微光。 仿佛夏夜汇聚的无尽萤火,照亮这片沉寂了不知多久的破败荒原。 他们的身影密密麻麻站满在白舟眼前。 他们全都安静地看着白舟,一双双目光带着跨越生死的释然。 而站在他们最前面的…… 当然就是阿勒。 ——那位不是将军的将军。 不再是狰狞的骷髅模样,而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的虚影。 “袍泽在处,即是归乡。” 他的表情感慨,对着白舟认真致谢: “你要传达的,想必就是这个道理。” “——愚蠢如我,竟然迟迟没有悟到!” 他们要的,只是挣扎与疲惫后的安息。 这份安息,并不完全等同于“回家”。 毕竟,家又在哪里呢…… 始终执著的阿勒,反而是钻了一个找不到答案的牛角尖。 “……” 对面,白舟不语。 只是眨了两下眼睛。 他埋人的时候,只是被刘科长的事情触动…… 真没想那么多。 “在世间滞留够久,是时候走了。” 转过身,阿勒看向身后众人的虚影,表情复杂。 最终,他的声音带一点嘶哑,决定在最后一刻实话实说, “其实,我不是将军……” 他的话语,被人截断了。 “你就是将军。” 一个稚嫩的孩子兵说。 “这么多年,不都追随过来了吗?” 一个老头的虚影,指着他脚下自己的骸骨堆,语气揶揄。 因为在骸骨的心脏位置,还有个被长鞭穿过的大洞痕迹……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还走不走了?” 老兵痞不耐烦的说着。 ——但他当年死于为“将军”殿后。 接着, 一只手抬起了。 竖起鄙夷的中指,指向被血月渲染的永夜。 然后是第二只中指,第三只中指…… 这些衣着破烂的乌合之众,纷纷高扬手臂。 下一秒, 几道光影开始变得透明,原地渐渐消散,变成金色的光点,缓缓升空。 十道,百道…… 密密麻麻的身影,变成数不清的光点升空。 它们在空中汇聚,变成彩虹似的光桥,笔直通向天空。 无数道光的虹桥,从白舟面前径直升起,暖洋洋的。 带着卸下重负的安宁情绪,以及……感谢。 “嗡——” 无尽的光芒涌向天空,如同逆流的星河。 那光芒越来越盛,也越来越凝聚,在高天的至高处, 像是星座排列那样,竟隐约勾勒出一只军队的形象。 光辉的人们,人影绰绰站在夜空,默默等待某人跟上。 “将军”阿勒独自站在地面,最后默默看了一眼这片它徘徊过无数次的荒原。 然后,他仰起头,看向高空。 “呼……” 看着天上那只军队,他长出口气: “伙夫老兵!阿勒·道奇,请求归队!” “嗡!!!” 地上的骷髅立时消失不见。 它原地化作金灿灿的虹光,飞上高空。 接着, “律——” 一个由光组成的巨大人影,骑着光化作的老马, 出现在那支光辉军团的领头位置。 将军跃马,扬鞭声响彻穹顶—— “啪!” “大军,开拔——” 就像往常骷髅将军总是做的那样。 他下达命令。 但这一次,不再需要他用马鞭牵着众人。 而是众人将他紧紧簇拥。 ——他们回家。 于是, 这支光辉化作的军团,在深沉的夜空中开始缓缓行进, 他们走过的道路璀璨光明,与这片永夜格格不入。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在那片黑暗沦陷的焦土上—— 一个懦弱的骗子,被迫领着一群残兵,踉跄前行,践行“带他们回家”的承诺。 只是这一次—— 他们不再狼狈,也不再绝望。 由光和安宁铸成的军队,步伐整齐,缓缓行过寂静的夜空天际。 坚定走向比深夜更深的远方。 “……” 地面,白舟抬头望着夜空。 脸庞被天上的光芒照亮,他沉默着,胸膛起伏。 那段归途的故事,无人知晓。 这支长长的光辉队伍,行过天空的盛大落幕…… ——也只有白舟独自见证。 这时, 白舟恍惚看见, 在这片光辉归途的尽头,那个走在最前面的光之人影—— 转过头,对着他最后微微颔首。 然后—— 阿勒终于轻声喊出,那个或许让众人等待了一生的命令。 他说: “解散。” 下个瞬间, “啪”的一下—— 军团中众多发光的身影,不约而同化作漫天温柔的光点,逸散开来。 仿佛盛大的烟花接连绽放。 永远笼罩荒原的不祥的深沉永夜,也难以遮掩它的光芒。 恍惚之间……天像是亮了。 ——就如他们曾经行过黑暗沉沦的尸潮废土,照亮路人的世界那般, 白舟眼前的世界也被照亮。 这些光点落回到大地,让破败的荒原废墟,像是有了温度和些许生机。 死寂的氛围消失大半。 有什么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而在纷纷扬扬落下的盛大光雨中—— 穹顶之上,又遥遥落下一点最为闪亮的金色光淬,滴落在白舟身上。 在耳畔传来的海水沸腾声中, 一枚神秘的文字,与【光】并列,烙印在白舟的愚昧之海。 那是—— 行至天边的光辉之众…… 临行前的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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