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缓缓转过身。
灰袍下是一张枯瘦的脸，双眼浑浊，嘴角微微抽动。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山谷深处的一片密林。
苏砚没有动。
他的手还插在怀里，掌心贴着刻印核心。那东西正传来一阵阵热意，像是在回应什么。
洛九璃往前半步，灵识扫过对方全身。她的眉头微皱：“体内无灵力波动，也不像幻象。”
萧千绝冷声问：“你是谁？”
灰袍人依旧不答。手指僵硬地指向前方，然后慢慢放下，转身就走。步伐很慢，却不停顿，很快被树影吞没。
玄月看向苏砚：“追不追？”
“先搜山谷。”苏砚收回手，“他能进来，说明这里不止一条路。我们要找的东西，不会自己走出来。”
四人不再多言，调整方向，朝苏砚掌心感应最强的位置前进。
地面越来越软，泥土中混着腐叶。两侧树木高大，枝叶交错，阳光只能漏下几点。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湿气，夹着草木的味道。
苏砚走在最前，手掌时不时抬起来，感受那股牵引。热度时强时弱，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又一下。
洛九璃指尖凝出一团光，悬在队伍前方。光芒不大，勉强照清三丈内的路。她另一只手探出灵丝，贴着地面延伸出去，检查是否有异常痕迹。
萧千绝右手按在腰间，雷纹在皮肤下游走。他每隔一段就停下，让电流渗入地下，感知周围结构是否稳固。这片区域的岩石层比外面密，灵气流动缓慢，像是被人压住很久。
玄月始终在侧翼游走。她脚步轻，刀柄握得紧。眼角余光扫过每一处岩壁和树根，留意有没有人为遮掩的痕迹。走了不到二十步，她突然停住。
“左边。”
三人转向她看的方向。
一堵石壁斜立在那里，表面爬满藤蔓。绿叶层层叠叠，和周围没什么不同。但玄月指着其中一片叶子边缘：“那边的藤子，是断的。新伤，不超过一个时辰。”
苏砚走过去，伸手拨开藤蔓。
下面露出一道窄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岩壁内凹，形成一个隐蔽的洞口。洞口边缘有磨损，像是常有人进出。
洛九璃将灵光珠送进去。
光线照出一段向下的阶梯，石阶上长着暗色苔藓，踩上去会滑。深处漆黑，看不到尽头。
“这不像天然形成的。”她说。
萧千绝蹲下，手指抹了点台阶上的泥，捻了捻：“土里有灰烬成分，烧过的东西混在里面。”
玄月抽出刀，在洞壁上轻轻一划。石屑掉落，露出内层深灰色的岩质。“外面山体是青岩，这里是玄铁石。差得远。”
苏砚盯着洞内。
掌心的刻印突然烫了一下。
不是痛，也不是警告，而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在铁匠铺，听见锤子敲在烧红的铁块上那种震动，从手心一直传到骨头里。
他知道这是线索。
“进去看看。”
没人反对。
玄月第一个迈步，贴着墙边走。她的刀尖轻点地面，每一步都试过再落脚。洛九璃把灵光珠往前推，让它飘在队伍中间。萧千绝跟在最后，雷纹缠上手臂，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阶梯不长，十步就到底。
下面是一条横向的甬道，宽度够两人并行。空气更闷了，呼吸能感觉到湿气粘在脸上。墙壁上有水珠渗出，顺着岩面往下流，在地上积成小水洼。
苏砚停下，闭眼感受。
刻印的热度稳定下来，不再是忽强忽弱。那股规则回响还在，但变得更细，像是藏在石头里，需要仔细听才能察觉。
“往前。”他睁开眼，“还有路。”
他们继续走。
甬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不大，但越走越深。地面的水越来越多，踩下去会有轻微的声响。洛九璃把灵光珠提得更高，照亮前方五丈左右。
忽然，萧千绝伸手拦住后面的人。
“等等。”
他弯腰，手指碰了碰地面边缘的一块碎石。石头颜色发黑，表面有一圈浅痕，像是被高温烧过又冷却。
“这种痕迹，我在家族古籍里见过。”他说，“是高阶刻印炸裂时留下的。”
玄月蹲下查看：“不止一处。你看那边，墙角也有。”
果然，几处角落都有类似的焦痕。有的在低处，有的接近顶部，分布杂乱，但能看出是从内部向外扩散的痕迹。
洛九璃神色微变。
她没有说话，但眼神变得锐利。她加快脚步走到前面，灵识全面展开，沿着甬道向前探去。
三息后，她停下。
“前面有门。”
众人抬头。
灵光珠照出大约十五丈外，甬道尽头出现一面石墙。墙上刻着一圈纹路，形状扭曲，不像是完整符阵。中央有个凹槽，大小和苏砚掌心的刻印差不多。
“封印门。”洛九璃低声说，“但已经破了。”
墙上的裂痕从中心向外蔓延，像蛛网一样散开。凹槽边缘发黑，周围的石头也泛着灰白色，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苏砚走过去，伸手摸那道裂缝。
指尖刚触到，掌心就猛地一震。
一股信息冲进脑海——
火焰升腾，七道身影站在门前，手中刻印同时亮起。他们合力按下凹槽，门发出轰鸣，缓缓开启。可就在门开到一半时，内部突然爆出强光，七人全部倒飞出去。有人惨叫，有人吐血，最后一道身影在倒下前，用尽力气拍向门缝，留下一道掌印……
画面消失。
苏砚喘了口气，手从墙上拿开。
其他人看着他。
“你看到了？”玄月问。
“过去的某个人，想打开这扇门。”他说，“失败了。”
萧千绝走近观察那道掌印残留：“他们用的是合击之术，力量叠加。可门没撑住，里面的东西冲了出来。”
洛九璃盯着那圈破损的符纹：“这不是普通的封印。它是反向的——不是为了关住里面的东西，而是防止外面的人进去。”
“也就是说，”玄月冷笑，“现在门开了，我们反而能进去了？”
“不一定。”萧千绝摇头，“能炸开这种门的力量，普通人碰一下就会化成灰。”
苏砚没说话。
他再次把手贴上裂缝。
这一次，刻印没有传递画面，但热度持续上升。那股规则回响，正从门后更深的地方传来。
他知道，答案就在里面。
“走吧。”他收回手，“门已经破了，不用再试。”
玄月看了他一眼：“你确定要进去？刚才那一幕，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知道。”苏砚往前走，“但我必须去。”
他越过残破的石门，踏入通道另一侧。
里面的空气更冷，地面由石板变成黑土，踩上去无声。两侧岩壁上出现了刻痕，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或刀尖划出来的。有些是符号，有些是文字，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
洛九璃举起灵光珠。
一道刻字映入眼帘：
“第七次尝试失败，记忆流失三分之一。我快忘了我是谁。”
再往前几步，另一道：
“它在等拥有逆命纹的人。只有他能完成仪式。”
苏砚的脚步顿了一下。
萧千绝看到这句话，脸色变了：“逆命纹？你的刻印？”
苏砚没回答。
他又往前走，目光扫过墙壁。
更多刻字出现。
“不能让它醒来。”
“代价太大。”
“我已经杀了三个同伴，他们想强行唤醒。”
“如果你们看到这些字，说明我也失败了。别碰祭坛。”
玄月停下，手指抚过最后一行：“这个人，到最后疯了。”
“不一定。”洛九璃声音低，“他可能是故意留下这些话，让人不敢继续往前。”
“不管是真是假。”萧千绝看向黑暗深处，“我们现在退不了。”
苏砚已经走出十几步。
他站在那里，掌心对着前方。
刻印的热度达到了顶峰。
“通道还在往下。”他说，“尽头有东西。”
他迈出下一步。
脚刚落地，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石头滚动的声音。
来自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