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内。
空气浑浊。
几盏昏黄的油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鬼影。
疤蛇瘫软在刑架上。
那几条恶犬虽然被牵走了,但那种腥臭的兽息仿佛还残留在她的鼻端。
让她时不时神经质地抽搐一下。
哒、哒、哒。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甬道里。
疤蛇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到那个如同梦魇般的少年,一步步走来。
林玄站定,没有废话,开门见山。
“做个交易。”
林玄的声音在幽暗的地牢中显得格外清冷:“你帮我找到鬼医,引她现身。”
“我帮你杀了她。”
“事成之后,天高海阔,你是死是活,去哪流浪,我不拦你。”
疤蛇原本死寂的眸子微微转动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声沙哑刺耳的嗤笑。
“咳咳……林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她费力地抬起头,乱发后的眼神满是嘲弄:“画这种大饼,有意思吗?”
“鬼医是武师巅峰,半只脚踏入宗师境的五毒嫡传!她那一身毒功,连同境武师都不敢近身。”
“而你?”
疤蛇上下打量着林玄,语气轻蔑:“一个连罡气都没练出来的武者,哪怕你天生神力,在她面前也不过是一只强壮点的蚂蚁。”
“你要杀她?拿什么杀?拿你这张嘴吗?”
“你这饼画得太大,我都替你噎得慌。”
面对嘲讽,林玄神色未变,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疤蛇,那种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阶下囚,而是在看一个正在权衡利弊的赌徒。
“谁告诉你,杀人一定要靠境界碾压?”
林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司马雄也是武师巅峰,手握重兵,结果呢?”
“还不是狼狈败走。”
“白莲是升平教圣女,手段通天,结果呢?”
“我还是活着回来了。”
林玄上前一步,逼视着疤蛇的双眼,声音压低,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不想回五毒教被练成人蛊,也不想在升平教当一辈子的杀人工具。”
“你之所以活着,不就是为了那一口自由的空气吗?”
“只要鬼医活着,你就永远是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惶惶不可终日。”
“但我给了你一个机会。”
林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疤蛇的眉心:“一个彻底摆脱过去,干干净净活一次的机会。”
“这个饼,我画了。”
“吃不吃,在于你。”
疤蛇的瞳孔猛地收缩。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牵动了伤口,痛得她龇牙咧嘴,但她却仿佛毫无察觉。
自由。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尖上。
她在南疆被当做药渣,在北境被当做杀手。
这一生,从未为自己活过一天!
林玄确实在画饼。
但他画的这个饼,太香了,香到即使知道里面藏着剧毒,她也忍不住想要吞下去。
“你……真的能杀她?”
疤蛇的声音颤抖,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
“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林玄收回手,转身向外走去,背影决绝。
“今晚之前,给我答案。”
“如果不想干,明天我会让人把你剁碎了喂狗,然后我自己去找鬼医。”
“虽然麻烦点,但也不是不行。”
看着那个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疤蛇死死咬着苍白的嘴唇,直到咬出血来。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如果不赌,就是必死。
赌了,或许还能看到一线天光。
……
走出地牢,刺眼的阳光洒落,驱散了身上的阴冷。
林玄眯了眯眼,刚适应光线,就看到不远处的村口停着一辆装饰颇为考究的马车。
几道人影正站在雪地里,似乎在等候。
为首的是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虽眼角带着愁容,但气质温婉。
在她身旁,站着一位身穿青衫的中年男子,气息内敛,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是位好手。
而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个穿着火红色狐裘斗篷的少女。
苏青儿。
她脸色比几日前红润了些,但依旧透着大病初愈的苍白。
此刻正伸长了脖子,焦急地朝这边张望。
看到林玄的身影,苏青儿眼睛一亮,跑了过来。
“林玄!”
跑到近前,苏青儿才猛地刹住车
似乎意识到自己太不矜持,脸上闪过一丝红晕,随即又板起小脸,摆出一副傲娇的模样。
“咳……那个,听说你回来了,我和姐姐过来看看死没死。”
林玄瞥了她一眼,没搭理这丫头的口是心非,目光越过她,看向那边的妇人和中年男子。
“那是秦将军的夫人和管家?”林玄问道。
“嗯。”苏青儿点点头,语气低落了几分,“姨夫伤刚好,就接到军令,火速赶往节度城赴宴去了,说是节度使大人召见,商议北境防务。”
林玄微微颔首。
秦勇毕竟是朝廷命官,身不由己。
这时,秦夫人和那名唤作秦德炎的管家也走了过来。
“林公子。”
秦夫人对着林玄盈盈一福,眼中满是感激:“若非公子那日仗义出手,我家老爷和青儿怕是都要遭了那司马老贼的毒手。这份大恩,秦家没齿难忘。”
“夫人言重了,唇亡齿寒,互保而已。”林玄伸手虚扶,态度不卑不亢。
一旁的秦德炎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林玄。
他是秦家的老人,也是一名武者七重的高手。
此刻,他在林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那并非刻意释放的威压,而是气血太过旺盛,自然散发出的热浪。
在这数九寒天里,林玄周身三尺之内,竟无一片雪花能落地!
“这……”
秦德炎瞳孔微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才几天不见?
这少年的气息,怎么比上次见时强横了数倍不止?!
苏青儿离得最近,感触最深。
她本就是缥缈学宫的天才弟子,而且踏入武师境,眼光自然更是毒辣。
她敏锐地察觉到,林玄体内的气血如汞浆般粘稠厚重,每一次心跳都沉稳如战鼓擂动。
“你……你突破了?!”
苏青儿瞪大了美眸,小嘴微张,一脸的不可置信:“武者……八重?!”
林玄淡然地点了点头:“侥幸而已。”
“侥幸个鬼啊!”
苏青儿差点爆粗口。
几天前杀司马雄之前,这货才刚刚突破武者七重吧?
这就八重了?
而且看这气血凝练程度,比一般浸淫八重多年的老武者还要恐怖!
这还是人吗?
苏青儿心中五味杂陈。
既为林玄变强感到高兴,又有一种身为“天才”被全方位碾压的挫败感。
“对了。”
苏青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她看着林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那天……因为我实力不济,害你被那个妖女抓走。”
“虽然你平安回来了,但我心里过意不去。”
苏青儿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为了补偿你,也为了不埋没你这一身天赋……”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浩”字。
“这是浩然斋的推荐信物。”
苏青儿将玉牌递到林玄面前,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与郑重。
“我虽然是缥缈学宫的人,但我师傅曾与浩然斋的一位大儒有旧。”
“浩然斋,乃是当世四大书院之首!”
提到这个名字,就连一旁的秦德炎都肃然起敬,腰杆挺得笔直。
苏青儿继续说道:
“天下书院,缥缈学宫只收女弟子,剑阁专修剑道杀伐,天工府钻研奇淫巧技。”
“唯有浩然斋,海纳百川!”
“最重要的是……”
苏青儿伸出三根手指,眼中满是敬畏:“其他三大书院,都只有一位大宗师坐镇。”
“而浩然斋,足足有三位!”
“儒圣、佛子、道尊,三位大宗师齐聚一堂!”
“那是全天下武者梦寐以求的修行圣地!”
“只要你拿着这块玉牌去,以你现在的天赋,只要踏入武者巅峰,立刻就能成为浩然斋的内门弟子,受大宗师指点!”
苏青儿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林玄。
在她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机缘。
在这个世界,能进四大书院,就等于拿到了一张通往强者的入场券,更是有了最坚硬的靠山。
哪怕是皇室子弟,挤破头都想进去。
秦夫人也微笑着点头:“林公子,这是青儿的一片心意,也是为你前程着想。有了浩然斋弟子的身份,日后在这北境,谁敢动你分毫?”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
林玄看着那块代表着无上荣耀的玉牌,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狂喜或激动的神色。
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没兴趣。”
三个字。
轻描淡写,却如平地惊雷。
秦德炎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秦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苏青儿更是愣在原地,手中的玉牌举在半空,收也不是,递也不是。
“你……你说什么?”
苏青儿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没兴趣?那是浩然斋!那是大宗师!”
“我知道。”
林玄双手负后,目光投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大黑山,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
“书院规矩多,我不喜。”
“而且,我有我自己的路。”
什么大宗师指点?
能有系统加点来得快吗?
能有杀敌爆装备来得爽吗?
进了书院,就要尊师重道,要守清规戒律,要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
他林玄这一世,只求念头通达,快意恩仇。
让他去给别人当徒弟,磕头作揖?
抱歉,做不到。
“你疯了!”
苏青儿急得直跺脚,小脸涨得通红:“你知道你在拒绝什么吗?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通天大道!”
“你天赋虽好,但在这种偏僻之地闭门造车,迟早会耗尽潜力!”
“没有名师指点,没有顶级功法,你怎么往上走?”
林玄转过头,看着苏青儿那焦急的模样,忽然笑了。
那笑容自信,张扬,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狂气。
“苏姑娘。”
“真正的强者,从不需要依附于任何势力。”
“我自己,就是豪门。”
“至于名师?”
林玄抬手,指了指苍天,又指了指脚下的大地。
“这一方天地,这手中长刀,便是我的名师。”
说完,林玄不再多言,对着秦夫人微微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只留下一个孤傲挺拔的背影。
“这……”
秦德炎张大了嘴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此子……狂妄至极!但也……豪气干云!”
拒绝浩然斋!
这等魄力,这等狂言,若是传出去,恐怕会惊掉整个北境武林的下巴。
苏青儿呆呆地看着林玄离去的方向,手中的玉牌仿佛变得烫手起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在施舍机缘,是在拯救这个乡下少年。
可此刻。
她忽然觉得,那个背影是如此的高大,高大到连浩然斋这块金字招牌,在他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我自己,就是豪门……”
苏青儿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心中某种固有的观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这混蛋。
装逼装得……好让人心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