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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成为历史收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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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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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杆不止刺向井,还捅破了天? 巷口的风,带着城市苏醒前特有的、混杂着夜露与尘埃的清凉气味,吹在吕布和范剑身上。范剑一个激灵,仿佛从一场冰冷黏腻的噩梦中挣脱,大口喘着气,腿脚依旧发软,几乎半挂在吕布臂弯里。吕布则像一尊刚刚冷却下来的战神雕像,额间汗迹未干,虎口血迹已凝成暗红,唯有那双眼睛,在渐亮的天光里沉淀着化不开的幽暗与警觉。 他回头,废墟巷子如同一条被遗忘的伤口,沉默地躺在城市的边缘。那扇铁门,那个被“堵”住的“井”,逃离的看守人,还有那些退入黑暗的影子与血红的枯叶……一切并未终结,只是被强行按入了暂时的沉寂。手中的长杆分量依旧,温热退去后,是一种沉甸甸的、与血脉隐隐相连的异样感。 “吕哥……咱、咱们现在去哪儿?”范剑声音发飘,惊魂未定,“报警?不,这事儿报警怎么说……去医院?我、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心理医生……” “回住处。”吕布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他需要整理思绪,需要弄明白这根杆子,需要搞清楚这剧院、这地下到底牵扯着什么。报警?解释不清。医院?治不了这“病”。他扶着范剑,朝着他们暂时落脚的那间廉价出租屋走去。 城市的清晨逐渐喧嚣起来,早班公交的引擎声,早点摊的叫卖声,行色匆匆的路人……这一切构成的人间烟火气,此刻却让吕布感到一种更深的隔阂。他与这时代格格不入,如今更被卷入这诡异的漩涡。 回到那间狭小、凌乱的屋子,范剑瘫倒在旧沙发上,抱着热水杯,身体还在细微地发抖。吕布将长杆小心地靠在墙边,杆身微光完全内敛,看上去就像一根老旧但结实的金属长棍。他处理了自己手上的伤口,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做过千百遍。 “把你知道的,关于那剧院,关于老太太,所有事情,再仔细想一遍。”吕布坐在范剑对面,目光如炬。 范剑努力回忆,断断续续地补充着细节:老太太独居剧院旁多年,性格孤僻,但似乎对剧院往事知之甚深,偶尔会对着空荡荡的戏台喃喃自语;她提到过“镇物”,提到过“不能断的香火”;还有那个被锁的男人,似乎偶尔能从巷子深处听到他含混的嘶喊,但从未有人真正见过他…… “铃铛呢?”吕布问,“那个给你指路的小孩,还有铃铛声。” 范剑茫然摇头:“那孩子……真没看清脸,就觉得……特别冷。铃铛声,昨晚之前,偶尔在剧院附近也能听到一两声,都以为是风吹的什么旧东西响。” 线索支离破碎。吕布闭目沉思。镇压、缝隙、容器、执念、看守、封井……这些词在他脑中盘旋。长杆是关键。它能伤到那些“东西”,能“堵井”。那男人称它“活”过来了。它究竟是什么?为何与自己产生共鸣? 他再次握住长杆。这一次,没有敌意,没有异动,他只是静静感受。一种微妙的、仿佛呼吸般的脉动从杆身传来,隐隐与他心脏的跳动相合。一些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感偶尔闪过——不是视觉,更像是某种“记忆”的残渣:烽烟、战旗、嘶鸣的马蹄、沉重甲胄的碰撞……还有一声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充满不甘与暴戾的咆哮。 这杆子,有“魂”?或者,曾经属于某个了不得的人物,沾染了其气息与执念? 就在这时,范剑放在桌上、屏幕碎裂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屏幕顽强地亮起,显示是一个陌生本地号码。 两人对视一眼。范剑有些畏缩,吕布示意他接听,按下免提。 “喂……?”范剑声音干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苍老、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奇异平静的女声:“范家小子……你,还有你那个……同伴,没事吧?” 是那个剧院旁的老太太! 范剑猛地坐直:“奶、奶奶?我们……我们没事。您怎么知道这个号码?昨晚……” “巷子口杂货店老李头告诉我的。”老太太打断他,声音低沉,“听我说,时间不多。锁链断了,他跑了……“井”被你们暂时压住,但“根”未断,下面的“东西”只是受了惊,迟早会再动。它们记仇。” 吕布接过话头,声音沉稳:“那男人是谁?你又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在电话那头似乎叹了口气:“他是上一任“守钥人”,我是这一任的“看门人”。剧院下面,不只是一口“井”,那是一个……“节点”。连着一些不该被扰动的地方,也连着一些……回不来,也忘不掉的人和事。” “节点?”吕布皱眉。 “怨气、执念、历史缝隙里漏出来的“回声”……都会在某些地方淤积。这座城古战场不少,枉死的人多,年深日久,就成了“渊”。剧院当年选址,是懂行的人定的,用活人的热闹阳气镇着下面的死寂阴淤。戏台唱念做打,演的是悲欢离合,也能化去一些执念,让那些“回声”有个寄托,不至于彻底冲出来。那杆子……”老太太顿了顿,“是早年间,一位将军的随身兵器残片重铸的,煞气重,能镇邪。一直插在节点最薄弱处,就是你们看到的“井眼”。几十年前那次事故……杆子断了,镇压松了,一些东西就跑了出来,附在戏上,附在人心里。我男人……就是那被锁的,他当时是剧团武生,离得最近,被冲了魂,成了半疯半醒的“守钥人”,锁着他,也是怕他彻底被下面的东西拽下去,或者跑出去害人。我接了他的担子,看着上面,尽量不让外人靠近,用些土法子安抚、疏导……” “将军的兵器?”吕布心中一动,难怪有战场杀伐的感应,“哪位将军?” 老太太沉默了一下:“年代太久,说法乱了。有说是楚霸王的,有说是关老爷的,也有说是什么无名猛将的……杆子重铸后,样子也变了,说不清。但它认煞气,认悍勇之魂。昨晚……它对你“醒”了。” 吕布握紧了长杆。所以,是自己身上某种属于“吕布”的特质,激活了它? “现在锁链断了,他跑了,会怎样?”吕布追问。 “他魂不全,又被下面的东西浸染多年,跑出去……要么很快被阴气磨灭消散,要么……可能变成新的祸害。而且,他这一跑,“节点”的“守”缺了一角。光靠那一下插杆子,堵不住太久。杆子需要真正能驾驭它的人,持续不断地“钉”在那里,或者……找到彻底根治的法子。” “根治?什么法子?” 老太太的声音变得更加飘忽:“我不知道……或许,得下去。或许,得找到当年断掉的另一截杆子,或者别的什么“信物”。或许……得让那些淤积的“回声”真正安息。但这谈何容易……” 她忽然咳嗽了几声,声音带着疲惫至极的沙哑:“我累了……看了一辈子门,也该到头了。你们……好自为之。那杆子既然认你,这因果,你也脱不开了。小心“回声”不止在剧院……它们被惊动了,可能会去找……和它们有关联的“源”。” 电话突兀地挂断,只剩忙音。 屋里一片沉寂。范剑脸色更白了:“下、下去?找另一截杆子?让鬼安息?吕哥,这……” 吕布站起身,走到窗边。天色已大亮,城市车水马龙。老太太的话信息量巨大,也带来了更多谜团。守钥人,看门人,节点,渊,回声,源……还有这根可能是古代名将兵器的长杆。 “因果……”吕布咀嚼着这个词。他本已是历史尘埃,莫名在此世苏醒,又卷入这超乎常理的事件。是巧合,还是某种必然? 他忽然想起男人逃离时的话,还有老太太最后的警告——“回声”会去找“源”。什么是“源”?和它们有关联的…… “你知道这城里,还有什么地方,有古战场遗迹,或者特别的历史传说吗?尤其是……和兵器、猛将有关的。”吕布转头问范剑。 范剑挠着头,努力想着:“这……城里好几个地方都有传说啊,东郊据说有个古校场遗址,现在是个公园。西边老城墙那段,传说下面埋着不少古代将士。哦对了!市博物馆!那里有个冷兵器展厅,好像有几件出土的古代兵器,挺有名的,还有一具据说是将军的古甲……” 博物馆?古甲? 吕布眼神微凝。如果“回声”在寻找“源”,如果它们被惊动后不再局限于剧院地下,那么,存放着古代实物遗存的地方,是否会吸引它们?或者,那里是否可能存在着与“节点”、“渊”相关的其他线索?甚至……另一截杆子? “去博物馆。”吕布当机立断。 “啊?现在?”范剑看了看自己还在发软的腿,又看看吕布不容置疑的表情,苦着脸,“行吧……不过吕哥,咱得小心点,我总觉得……这事儿越来越邪乎了。” 两人简单收拾,吕布用旧布将长杆仔细裹好,负在背上。出门前,他再次感受了一下杆子的脉动,那隐约的战场景象似乎清晰了一瞬。 城市的白天,阳光明媚,人群熙攘。但吕布却感到,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某些蛰伏的、源自历史阴影深处的暗流,正在缓缓涌动。剧院地下的“井”只是其中一个出口。老太太口中的“回声”,那些因执念、战乱、时光裂隙而滞留的“东西”,或许正以他们尚未知晓的方式,在这座现代都市的角落里,悄然苏生,寻找着它们的“源”。 而他自己,这个本应沉睡在故纸堆中的名字,手握可能属于某位叱咤风云者的兵器残片,已然踏入了这片浑水。 博物馆的轮廓在远处显现,安静的建筑物里,陈列着沉默的岁月。那里,是否会成为下一个“节点”? 吕布握紧了背后长杆的布囊,迈步汇入人流。他未曾察觉,在对面街角的咖啡厅橱窗反射中,他行走的姿态,那顾盼间偶尔流露的凛冽眼神,竟与展厅中某幅仿古画作上的骑将身影,有了刹那的重叠。 更远处,城市另一隅,某段正在维修、禁止通行的老城墙根下,渗出的水渍忽然变得暗红,仿佛掺入了铁锈与陈血。一股只有极敏感之人才能察觉的、细微的震颤,顺着地基,无声地扩散开去。 风拂过街巷,卷起几片落叶,其中一片,颜色暗红如血。 铃铛声,似有若无,消失在城市的背景噪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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