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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见妖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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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清理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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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城西,断魂崖。 名副其实。 崖高千仞,陡峭如削,黑色的岩石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罡风呼啸,卷起碎石,发出如同亡魂哭泣般的呜咽声。 花见棠站在崖顶,山风吹动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她提前了一天到来。 体内那缕被封印在炼气三层的煞气,此刻凝练如钢针,在经脉中静静流淌。暴涨的神识让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环境的每一丝变化,包括……身后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的、无声无息的身影。 她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崖下翻涌的云海,声音平静无波:“我来了。” 身后,子书玄魇缓缓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银发在风中纹丝不动,金色的眼瞳扫过她,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审视。 “炼气三层,煞气凝练,神识……筑基初期?”他精准地道出了花见棠此刻的状态,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这一个月,你未曾虚度。” 花见棠没有接话。她知道,在他面前,任何解释或表功都是多余的。 子书玄魇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流云城的方向,那里灯火初上,如同散落的星辰。 “本王所需之物,已到手。”他淡淡说道,“明日,离开此地。” 花见棠心中微动。他要走了?那自己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子书玄魇转过头,金色的眼瞳再次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一月之期未至,你提前完成生存。按约定,本王可允你一求。” 允她一求? 花见棠的心脏猛地一跳!无数念头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求他解开封印?求他传授更高深的煞气功法?求他…… 但最终,她抬起头,直视着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金色眼瞳,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玄魇大人,您当初……为何会选择“小白”那个名字?” 这个问题,她憋在心里太久太久。那个雨夜,乱葬岗,他为何会认同那个她随口取出的、充满凡俗气息的名字? 子书玄魇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 “名字,不过代号。”他语气平淡,“彼时意识混沌,灵光蒙昧,闻你呼唤,便应了。” 闻你呼唤,便应了。 如此简单,又如此……理所当然。 花见棠看着他冰冷的侧脸,心中那点微弱的、关于“小白”或许还存在的希冀,彻底熄灭。 她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再抬头时,眼神已是一片沉寂的坚定。 “我的请求是,”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请大人,带我一起走。” 这个请求,显然再次出乎子书玄魇的意料。他微微挑眉,金色的眼瞳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探究:“跟着本王?” “是。”花见棠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想变强。真正的强。留在流云城,或是去任何地方,都不及跟随在大人身边,见识更广阔的世界,经历更残酷的厮杀。”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而且,大人体内那股“本能”,似乎……与我有关。跟在大人身边,或许对压制“它”……有所帮助。” 最后这句话,是她大胆的猜测,也是一种孤注一掷的赌博。她赌子书玄魇需要她这个“变数”,赌她那声能唤醒“小白”的呼唤,对他而言,并非全无价值。 子书玄魇沉默了。 山风呼啸,卷动着两人的衣袂。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在一个月前还弱小不堪、需要他庇护的少女,如今却敢站在他面前,冷静地分析利弊,提出如此大胆的请求。 她的眼神,不再有恐惧,不再有依赖,只有一种被磨砺过的冰冷和一种对力量的纯粹渴望。 这种眼神,他并不陌生。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本王前路,荆棘遍布,杀劫重重。跟随本王,你面对的,将不再是流云城这等小打小闹。” “我知道。”花见棠语气平静。 “或许下一刻,你就会因本王之故,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我明白。” “你体内煞气,虽初步掌控,但根源与本王同出一脉,跟随越久,侵蚀越深,终有一日,或许你会彻底迷失,化为只知杀戮的傀儡。” “我愿意承担。” 三个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子书玄魇看着她那双映着夕阳余晖、却冰冷如渊的眸子,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消散在风里。 “既然如此……”他伸出手,指尖幽光一闪,点在花见棠眉心。 花见棠只觉得丹田那道封印剧烈一震,随即如同冰雪消融般散去!被禁锢了许久的煞气如同脱缰野马,轰然奔涌而出,瞬间充盈她的四肢百骸!她的修为气息节节攀升,炼气四层、五层、六层……最终,稳稳停在了炼气七层! 不仅如此,那煞气似乎与她的身体更加契合,运转起来圆融自如,带着一种水到渠成的顺畅感! “封印已解。此为你一月磨砺,水到渠成之果。”子书玄魇收回手,负手而立,“跟上。若掉队,无人会等你。” 说完,他转身,一步踏出,便已是在数十丈之外,朝着北方而去。 花见棠感受着体内那久违的、更加强大的力量,看着那道即将消失在暮色中的银发背影,用力握紧了拳头。 没有犹豫,她运转起炼气七层的煞气,身法展开,如同一道灰色的影子,紧紧追了上去。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融入苍茫的夜色之中。 断魂崖上,只余下呜咽的风声,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未知旅途的开启。 跟随着子书玄魇,花见棠知道,她将踏上一条远比流云城更加危险、也更加波澜壮阔的道路。 那里有更强大的敌人,更残酷的厮杀,也或许……有她一直追寻的,关于力量,关于他,关于自身的……最终答案。 她的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将……走下去。 北行的路,比花见棠想象中更加……枯燥,且压抑。 子书玄魇似乎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信步向北。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赶路,或者偶尔停下来,望着某个方向出神,金色的眼瞳里是花见棠看不懂的深邃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追忆? 他的速度并不快,似乎刻意维持在花见棠炼气七层修为能勉强跟上的程度。但即便如此,花见棠也必须全力运转煞气,才能不被甩开太远。每一次停下调息,她都感觉经脉隐隐作痛,那是煞气高速运转带来的负荷。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引煞气给她修炼,也没有任何指点。仿佛带着她,真的就只是“带着”而已。 花见棠也不多问,只是沉默地跟着,抓紧一切时间调息,适应着暴涨的修为和更加凝练的煞气。她发现,虽然子书玄書玄魇不再主动提供煞气,但跟在他身边,周围天地间的阴煞之气似乎都活跃了许多,她吸收炼化的效率,远比在流云城时高出数倍。 这让她更加确信,跟随他是正确的选择。 几天后,他们途经一片荒芜的山谷。谷中弥漫着淡淡的死气,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白色骸骨。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山谷时,前方煞气翻涌,十几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不是黑煞教那种阴邪风格,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暗红色劲装,胸口绣着一个狰狞的鬼首图案,气息彪悍,眼神锐利,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为首一人,是个独眼龙,修为赫然是筑基中期! “站住!”独眼龙声如洪钟,目光如电,扫过子书玄魇和花见棠,尤其是在子书玄魇那过于出色的容貌和淡漠的气质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猎物的贪婪。 “此路是我“赤鬼帮”所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还有……”他独眼中邪恶之光一闪,指着花见棠,“这小娘皮,也留下给弟兄们乐呵乐呵!” 他身后的赤鬼帮众发出阵阵猥琐的哄笑。 花见棠眼神瞬间冰冷,体内煞气蠢蠢欲动。这些人的气息,比流云城那些劫道的强了不止一筹,尤其是那独眼龙,给她的压力很大。 她下意识地看向子书玄魇。 子书玄魇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只是空气。他只是淡淡地,对花见棠吐出了两个字,如同在血斗场时一样: “清理。” 清理。 不是“看着”,而是“清理”。 这意味着,他要她……动手。 花见棠心脏猛地一缩!对方有筑基中期,还有十几个炼气后期甚至大圆满的帮手!她只是炼气七层! 但子书玄魇的命令,不容置疑。 她没有犹豫。 在那独眼龙因为被无视而勃然大怒、正要下令动手的瞬间,花见棠动了! 她将一个月来在血斗场和黑巷中磨砺出的所有战斗本能,与体内那凝练如钢针的煞气结合到了极致!身形如同鬼魅,不退反进,直接冲入了赤鬼帮的人群之中! 目标,不是最强的独眼龙,而是那些炼气期的帮众! “找死!”独眼龙怒吼,一拳轰出,带着炽热的火系灵力,如同流星砸向花见棠后背! 花见棠仿佛背后长眼,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侧身,火拳擦着她的肩膀掠过,灼热的气浪让她皮肤刺痛!但她毫不停留,指尖灰色煞气凝聚成针,如同毒蜂刺出,精准地刺入一个炼气八层帮众的咽喉! “呃!”那人捂住喉咙,眼中充满惊骇,喉咙处迅速变得乌黑,倒地毙命! 快!准!狠! 一击毙命! 她没有使用那柄毒匕首,纯粹的煞气,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杀伤力! “杀了她!”独眼龙又惊又怒,没想到这炼气七层的小丫头如此棘手!他周身灵力爆发,火系法术如同连珠炮般砸向花见棠! 其他帮众也反应过来,各种法术、兵器朝着花见棠笼罩而来! 花见棠将身法施展到极限,在密集的攻击中辗转腾挪,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的神识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总能提前一丝预判到攻击的轨迹,险之又险地避开! 同时,她的反击更加致命!煞气凝成的细针、掌刀,专攻人体要害和灵力运转节点!每一次出手,必有一人倒下!灰色的煞气带着强烈的侵蚀性,中者非死即残! 她就像一台精准而高效的杀戮机器,冷静地收割着生命。 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独眼龙越打越是心惊!这丫头的身法太诡异,那灰色的力量太霸道!他带来的手下,转眼间就倒下了大半! “混蛋!”独眼龙彻底暴怒,不再顾及误伤,双手结印,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凝聚! “烈焰焚天!” 他怒吼一声,一片炽热的火海凭空生成,朝着花见棠席卷而去!范围极大,几乎覆盖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 眼看就要被火海吞没! 花见棠眼中厉色一闪,不再躲闪,反而将体内所有煞气疯狂凝聚于双掌! “凝煞……破元!” 她双掌猛地向前推出!一道凝练至极的灰色气劲,如同离弦之箭,悍然撞入了那片火海! “轰——!!” 煞气与烈焰猛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 灰色的煞气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湮灭着火焰!那炽热的火海,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缺口! 花见棠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硬抗筑基中期的法术,让她内腑受创!但她眼神依旧冰冷,穿过火海缺口,如同索命的幽魂,瞬间逼近了因为法术被破而气息一滞的独眼龙! “死!” 她并指如剑,凝聚着最后力量的煞气,直刺独眼龙心口! 独眼龙瞳孔骤缩,仓促间凝聚灵力护盾! “噗——!” 煞气指剑如同刺穿败革,轻易洞穿了他的护盾,刺入了他胸口! 独眼龙身体猛地一僵,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迅速变得灰败、扩散的伤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绝望。 “你……”他张了张嘴,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剩下的几个赤鬼帮众,看到首领被杀,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四散逃窜。 花见棠没有去追。她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浴血,大部分是敌人的,也有她自己的。肩膀、手臂、后背,添了数道新伤,内腑更是火辣辣地疼。 她看着满地的尸体,闻着浓郁的血腥气,体内那因为杀戮而异常活跃的煞气,带来一种扭曲的满足感。 她抬起头,看向一直负手旁观、仿佛局外人的子书玄魇。 子书玄魇金色的眼瞳平静无波,扫过地上的尸体,最后落在花见棠身上。 “太慢。”他吐出两个字的评价,听不出喜怒,“对付这等杂鱼,三息足矣。” 三息…… 花见棠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没有反驳。她知道,对他而言,刚才的战斗,或许真的只是小孩子过家家。 “煞气运用,徒具其形,未得其神。”子书玄魇继续点评,语气淡漠,“空有杀戮之技,而无毁灭之意。” 杀戮之技……毁灭之意…… 花见棠若有所思。 “走吧。”子书玄魇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 花见棠默默跟上,一边调息,一边回味着他刚才的话。 接下来的路程,依旧沉默。 但花见棠能感觉到,子书玄魇的速度,似乎比之前……快了一丝。 她必须更加拼命,才能跟上。 而沿途,类似的拦截和厮杀,开始变得频繁起来。 有时是占山为王的匪修,有时是某些宗门外出历练、目中无人的弟子,有时甚至是一些被煞气吸引而来的、没有灵智只知杀戮的阴邪之物…… 子书玄魇从不插手,只是在她解决掉所有麻烦后,给出几句冰冷而精准的点评。 “左侧三步,可避。” “煞气散而不凝,浪费。” “对敌犹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花见棠如同最饥渴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他的每一句话,在一次次生死搏杀中实践、印证、改进。 她的战斗风格,开始悄然发生变化。不再仅仅追求一击毙命,而是更加注重对煞气本质的理解和运用。她尝试着将煞气凝聚成各种形态,尝试着引导其中的毁灭意念,尝试着在杀戮中,去体会那种……漠视一切、摧毁一切的“意”。 她的修为,在不断的战斗和煞气滋养下,稳步提升到了炼气八层。煞气更加凝练,神识覆盖范围也更广。 身上的伤,几乎从未断过。旧伤叠新伤,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眼神也愈发沉寂,那抹灰色,几乎要沉淀为她眼底的底色。 她不知道子书玄魇到底要带她去哪里,也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她只知道,跟着他,不断变强。 直到……能够真正站在他身边,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需要“清理”杂鱼的跟随者。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江边。 江水呈暗红色,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和水煞。对岸,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雾之中,看不真切。 子书玄魇在江边停下脚步,望着对岸的灰雾,金色的眼瞳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清晰的……凝重。 “前面,是“幽冥渡”。”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过了此渡,便是“北冥鬼域”。” 北冥鬼域? 花见棠心中一震。她在一些志怪杂谈中听过这个名字,据说那是生者禁地,鬼物横行,邪修盘踞,是九州大陆上最为混乱和危险的区域之一! 他要去那里? 子书玄魇转过头,看向花见棠,金色的眼瞳深邃如同寒潭。 “鬼域之内,煞气更浓,杀戮更盛。但也……更加危险。”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 花见棠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金色眼瞳,又看了看怀中那枚一直贴身藏好的、属于小白的、已经失去光泽的糖画碎片(不知何时留下的纪念),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暗红色的、仿佛流淌着鲜血的江面。 她仿佛能看到,对岸的灰雾中,有无数的鬼影在嘶吼,有无尽的杀戮在等待。 危险?她经历的还少吗? 她抬起头,迎着子书玄魇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桀骜的弧度。 “我的路,没有回头。” 子书玄魇看着她眼中那毫不退缩的决然,金色的眼瞳微微闪动了一下,不再多言。 他袖袍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花见棠,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径直射向了那暗红色的江心,射向了对面那片被死亡与灰雾笼罩的…… 北冥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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