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道人给姬北辰的第一印象，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在《洪荒简史》的记载里，截教首徒多宝道人是个身形微胖、面容和善、笑起来像弥勒佛一样的人物，擅炼器，宝物多得能开博物馆。
但眼前这位——
灰色布衣洗得发白，脚上是一双磨破边的草鞋，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绾着，手里拿着一块沾着冰渣的古神尸傀碎片，正对着光线仔细观察。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截教首徒，更像某个山村里教私塾的穷酸先生。
要不是他身上那股隐隐与天地共鸣的气息，姬北辰真怀疑自己遇到了骗子。
“多宝前辈？”姬北辰试探性行礼。
“嗯。”多宝头也没抬，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碎片，“小友稍等，这块骨头的纹路有点意思……”
他用指甲在碎片上轻轻刮了一下，刮下一点黑色粉末，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皱眉。
“不是自然腐蚀。”他自语，“是“寂灭梵火”煅烧过的痕迹……西方教那帮秃驴，真舍得下本钱。”
他把碎片递给姬北辰：“你看看。”
姬北辰接过。
太初灵光自动扫描：
【古神骨骼碎片（玄戍·左臂尺骨）】
【状态：梵文咒印腐蚀（78%），寂灭之火煅烧（温度：九千度，持续三昼夜）】
【推论：古神遗骸在封印状态下，曾被系统性“净化”处理，目的：抹除原始意志，植入可控烙印】
“他们在改造古神遗骸？”姬北辰脱口而出。
多宝眼睛一亮：“哦？小友能看出来？”
“一点点。”姬北辰谨慎回答，“这块骨头上的梵文和烧灼痕迹，明显是人为的。而且……目的性很强。”
“对，目的性。”多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西方教那两位，做事一向目的性极强。他们不会无缘无故花这么大代价，去处理一具上古战神的遗骸——除非，他们想从遗骸里得到什么，或者……让遗骸变成什么。”
他看向云渺儿：“小姑娘，你刚才说，寒渊部族有条密道通往北海眼核心？”
云渺儿点头：“老巫祭是这么说的。但他说，密道是“先祖试炼之路”，只有身怀纯净星光者才能通过。目的是防止族中不肖子孙勾结外敌。”
“先祖试炼……”多宝摸了摸下巴，“有意思。那老巫祭人呢？”
“在外面，带着族人安顿。”姬北辰说，“前辈想见他？”
“见见也好。”多宝笑道，“说不定，他能告诉我们一些……连袁福通都不知道的事。”
老巫祭被请进军帐时，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是冷，是敬畏。
他活了八十年，见过北海妖族，见过黑潮怪物，见过袁福通的魔军，但今天见到的这些人——抬手唤雷的闻仲，洒水净化的慈航，还有眼前这位看似平凡、却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灰衣道，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老……老朽寒渊部族巫祭，见过仙长。”他跪伏在地，声音发颤。
“起来说话。”多宝很随意地盘膝坐下，拍了拍身边的垫子，“坐这儿，聊聊。”
老巫祭战战兢兢地坐下，低着头，不敢看多宝的眼睛。
“你们族里那条密道，什么时候建的？”多宝问。
“回……回仙长，据族中古籍记载，是三千年前，玄戍战神亲自命人修建的。”老巫祭回答，“战神说，北海眼是“门”的裂缝，需要有人世代看守。若有一日看守不住，可让身怀星光者进入密道，重新加固封印。”
“星光者？”多宝看向姬北辰，“所以你们族里，一直有关于“星光者”的预言？”
“有的。”老巫祭点头，“预言说：当黑潮再起，古神悲鸣，会有一位身怀北斗星光的行者降临，通过先祖试炼，进入北海眼核心，完成战神未竟之事。”
姬北辰听得心头一跳。
三千年前的预言？
指向自己？
“预言还说了什么？”多宝问。
“还说……”老巫祭回忆着，“试炼有三关：“冰心”、“镜影”、“归真”。通过者可得战神馈赠，但若心怀不纯，必死于途中。”
三关。
和云渺儿之前推测的一样。
“密道入口在哪？”姬北辰问。
“在部族圣地，一座冰窟里。”老巫祭说，“但入口被冰封了，需要……需要仙长您的“星光”才能打开。”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冰晶。
冰晶内部，封着一滴银色的液体。
“这是“战神血泪”，先祖传下来的。”老巫祭将冰晶递给姬北辰，“据说，只有真正的星光者，能让血泪复苏，指引入口。”
姬北辰接过冰晶。
入手冰凉。
但太初灵光立刻有了反应：
【检测到高纯度古神本源精血（被封印）】
【状态：活性休眠（97%），仅对“星辰秩序”类能量产生共鸣】
【建议：注入星力，解封血泪】
他看向多宝。
多宝点头：“试试。”
姬北辰深吸一口气，分出一缕星元，注入冰晶。
嗡——
冰晶内部，那滴银色血泪突然亮了起来！
光芒穿透冰层，在帐中投射出一道道流转的星图光影。光影交织，最终化作一行古老的文字，悬浮在半空：
“心若冰清，身映己影，归来见真。”
“是试炼的提示。”云渺儿轻声说。
文字闪烁三下，然后消散。
而冰晶也随之融化，那滴银色血泪浮出，在空中盘旋一周，突然朝帐外飞去！
“跟上！”多宝第一个起身。
一行人追着血泪出了军帐。
血泪飞得不快，像在引路。它穿过营地，越过冰坡，最后停在营地北侧三里外的一处冰壁前。
那冰壁看起来平平无奇，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
但血泪悬停在冰壁前，开始旋转。每旋转一圈，就洒落一片银色光点。光点落在冰壁上，渐渐勾勒出一个门的轮廓。
门高两丈，宽一丈，门楣上刻着三个古老的符号，正是“冰心”、“镜影”、“归真”。
“到了。”老巫祭跪倒在地，朝着门叩拜，“先祖在上，星光者已至……”
门，缓缓打开。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打开——冰壁没有裂开，而是那扇“门”的轮廓，变成了一个旋转的银色漩涡。
漩涡内部，隐约能看到一条向下延伸的冰阶。
“我进去。”姬北辰说。
“一个人？”云渺儿皱眉，“太危险了。”
“老巫祭说了，只有星光者能通过。”姬北辰摇头，“你们在外面等我。”
“等等。”多宝突然开口，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大小的圆牌，递给姬北辰，“这个带上。”
姬北辰接过。
圆牌很轻，入手温热，正面刻着一柄小剑的图案。
“这是“剑印”，我随手炼的小玩意。”多宝说，“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捏碎它，能保你一次命——但用了就等于试炼失败，你会被直接传出来。”
保命符。
姬北辰郑重收起：“多谢前辈。”
“去吧。”多宝拍拍他的肩膀，“记住，试炼考的不是武力，是“心”。你的心有多坚定，路就有多宽。”
姬北辰点头，转身，迈步踏入银色漩涡。
第一关·冰心。
踏入漩涡的瞬间，姬北辰感觉像是跳进了绝对零度的液氮池。
不是冷。
是“无”。
温度这个概念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因为连热运动的微观粒子都静止了。他的血液凝固，呼吸停止，甚至连思维都开始变得缓慢、粘稠。
眼前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不是没有光的那种黑，是“连黑暗这个概念都不存在”的虚无。
他试着动一下手指——动不了。
试着运转星元——星元海像被冻住的湖面，纹丝不动。
连太初灵光都变得迟钝，传来的信息断断续续：
【环境分析：绝对概念性低温领域】
【物理法则部分失效】
【建议：保持意识清醒，寻找“温度”定义锚点】
温度锚点？
姬北辰在意识中思考。
这里没有温度，是因为“温度”这个概念被抽离了。那要如何找回温度？
他想起了《星辰观想篇》里的一句话：
“星在，则光明在；心在，则希望在。”
光明……希望……
温度的本质是什么？是粒子运动，是能量传递，是……生命存在的基底。
而生命存在的证明，是“感知”。
我能感知到冷，就说明我还“存在”。
既然存在，我就可以定义自己的“温度”。
姬北辰闭上眼睛——虽然在这个空间里，闭眼和睁眼没有区别。
他开始观想。
不是观想星辰，而是观想自己。
观想心脏跳动的声音，观想血液流动的触感，观想呼吸时空气进入肺部的微凉。
一点一点，从记忆里，从本能里，重构“活着”的感觉。
然后，他“看”到了光。
不是外界的光，是他自己体内，星元海深处，那一点从未熄灭的星光。
那是北斗垂青时留下的印记，是《北辰星穹诀》的根源，是他与“星辰秩序”大道的连接。
星在，则光明在。
有光明，就有温度。
姬北辰的丹田处，一点微弱的银光亮起。
像火柴在绝对黑暗中划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