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淮抬手，抚上她的眼角，缓缓摩挲，低沉平静的声音依然是不疾不徐。
“男方满意你，如果你也满意，你跟他的事，就基本定了。”
宁笙知道他的意思。
他们这种家族，从选人再到见面，就已经经过了严格的筛选。
如果双方见面后都满意，没有意外，后面就会直接走订婚、结婚的流程。
一切水到渠成。
徐敬淮话音落下后。
卧室安静了好一会儿。
宁笙手下把手机攥得紧紧的。
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强烈的，熟悉的。
包裹着她，侵略着她。
指腹若有似无的摩挲，既强势，又克制。
徐敬淮投下的阴影几乎完全覆盖住她。
像这场禁忌的，不见天光的关系。
宁笙望着徐敬淮。
男人的神色淡静得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漆黑深邃的眼却像是午夜无边无际的深海。海底暗涌翻动，足以让人溺毙，但海面又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波澜。
他也静静的看着她。
这样的眼神，让她逐渐心慌。
宁笙受不住。
从望着他，到缓缓的，低下了头。
如同她承恩于徐家的人生。
静寂许久后。
“哥哥。”
宁笙终于开了口，她这样叫他，平缓，尊敬，规矩，就像在徐家人面前那样叫他，“我听姝姨的。”
她和他。
宁笙和徐敬淮。
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一再推脱，甚至提出让她先定。
她不行。
她没有拒绝的资格，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否则。
是不识好歹。
是愧对于徐家的养育之恩。
话音落。
室内又重新恢复寂静。
徐敬淮平静的凝视她，几秒后，毫不留恋的抽回了手。
没再看她。
直接迈步离开。
笼罩住她的那股侵略气息彻底散去。
宁笙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一般，整个人彻底瘫软在椅子上。
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一霎，心里也空荡荡的。
随后，宁笙不禁微弯了弯身子。
……
等宁笙调整好情绪下楼的时候，徐敬淮已经在客厅了。
坐在梁宥谦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应该是才下来不久，梁宥谦正在给他递烟。
宁笙很少见徐敬淮抽烟，所以看见他拒绝后也没有太意外。
一坐，一站。
梁宥谦年长徐敬淮几岁，气场却远远不及他。
“笙笙，你哥哥回来拿文件，正好也见见宥谦。”
徐夫人看见她下来，开口唤她。
“哥哥。”
宁笙走近，跟刚刚在楼上一模一样的称呼，语调里多了一丝起伏。
在外人面前，徐敬淮永远是让人挑不出错的兄长。
徐敬淮淡淡睨了一眼宁笙，低嗯了一声。
适时。
保姆上前替才坐下的徐敬淮斟茶，宁笙见状接过，“我来吧。”
宁笙用手拂了下裙子，屈膝蹲在地毯上，取茶杯，拎茶壶，将茶杯斟到七分满。
见梁宥谦的杯内茶水快见底，宁笙又自然而然的替他续了一杯。
被客厅内所有人都注视着，宁笙依旧是不疾不徐，没有丝毫慌乱。
举手投足间，都是温婉有礼，端雅从容。
徐敬淮和梁宥谦眸色各异。
倒是梁夫人看着宁笙的举动，心底更满意了，“都说徐家家风正，我今天算见识到了，教出笙笙这样好的品性。”
“笙笙是听话，从小到大没怎么让我操心过。”
徐夫人也欣慰。
宁笙正在添茶水的手，微不可察的一顿。
家风正。
如果徐夫人知道那荒唐的一晚，不知道会不会被气疯。
“宥谦的话虽然不多，但性格是温和的，又年长笙笙许多，以后大事上两人有商有量，小事上都会纵着她。”
梁夫人笑道，“梁家以后会好好待笙笙，不会亏待她半分。”
梁夫人言语之间，像是就要将这婚事定下了。
而徐夫人，也并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宁笙眼睫轻颤。
“见面那日，宥谦将宁笙丢下一个人离开了？”
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徐敬淮，突然问了一句。
梁夫人脸上的笑意微凝。
就连梁宥谦，脸上也稍稍正色。
不提徐、顾两家的背景。徐敬淮从南城回来后，连.升两级，在外，连梁父都要敬他三分。
他开口，份量不是一般的重。
梁夫人面色也慎重，斟酌着措辞，“刚刚一来，我就跟徐夫人表达过歉意了。那天确实是宥谦不对，不应该中途离开。”
“宥谦刚刚也已经保证过了，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
徐敬淮仍是随性自若的坐在沙发上，但上位者浑然自成的气场，还是给人一种隐形的压迫感。
他仿佛没听到梁夫人的话，继续问，“公事，私事？”
话音落。
梁夫人瞬间坐立不安。
宁笙可以知分寸的把私事，掩盖为公事。但对徐敬淮，梁夫人还没那个胆子敢骗他。
更何况。
这是能查出来的。
“是私事。”
梁宥谦把话接了过来，“那日急匆匆离开，让宁小姐单独留在包厢，是我失礼。”
“我再次向宁小姐致歉。”
这话。
不仅仅是敬徐敬淮的面子了，更是把自己放在了低位。
已经算是十分真挚、诚恳的歉意了。
徐敬淮没说话，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宁笙给他斟的茶。
随后，才不疾不徐的问，“以后不会再发生？”
梁宥谦并没有第一时间应。
他隐隐有所觉，徐敬淮知道沈青棠的身份，以及，他和沈青棠之间的事。
“宥谦！”
见梁宥谦不应，再加上徐敬淮话里的“以后”，梁夫人催促，“中途离开已经是失了礼数一次，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而且，你在家里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最后一句，已经有微末的警告意味了。
徐敬淮没说明，已经是给了梁家体面。
静了一静。
徐敬淮松弛又贵气的靠着沙发背，手随意的搭在扶手上，仍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但轻描淡写间，字字句句都是上位者的碾压。
“宥谦既然心不诚，宁笙也不是非他不可。”
尾音落。
宁笙心口猛地一跳，抬头看向他。
“敬淮宠妹妹。”
徐夫人压下心底的疑惑，开口打圆场，“他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想方方面面为她考虑周全。”
“那天是意外。”
静了许久后，梁宥谦还是应了声，“以后还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可以当做是宁小姐对我的考验。”
梁宥谦表明了态度。
再挑不出任何错处。
静了几秒后。
“那就先当朋友接触，如果宥谦能将自己的私事完全处理干净，再说。”
徐敬淮一锤定音。
话音落。
梁夫人心微微一沉。
这次没能直接定下来，她内心是失望的。不过原因是出在梁宥谦身上，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就听徐公子的。”
梁夫人面上仍是笑着回应，“普通人确定关系都要经过接触和考验，更何况是徐公子的妹妹。”
“不过，宥谦的人品你们可以放心。作为梁家人的责任和担当，他还是有的。”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梁夫人起身告辞。
徐夫人见没定下来，也没留，只是让宁笙出去送送。
“笙笙在京大？”
出去的时候，梁夫人握着宁笙的手，慈眉善目的问。
宁笙点点头。
“周末要是有时间，可以让宥谦来接你，陪你出去玩。”
梁夫人语气温和，“要是他再敢怠慢你，你直接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宁笙知道。
梁夫人这么捧着她，是因为徐家。
更是因为。
刚刚在客厅，徐敬淮的态度。
不管是不是做做样子，起码在明面上，徐敬淮是护她的。
不好直接拒绝，会显得有点不识抬举，宁笙点点头，“好，谢谢梁阿姨。”
一旁，梁宥谦看着自己母亲对宁笙温和慈爱的态度。眼前浮现的，却是她对另一个人冷眼相待的场景。
“宥谦，你要不要跟笙笙说两句？”梁夫人唤他。
梁宥谦看向宁笙。
温婉清雅的世家小姐。
顿了顿之后，梁宥谦才道，“我们互留一个电话号码？”
宁笙手下微紧了紧，出于礼貌，她没拒绝。
……
客厅内。
梁夫人他们走后。
一室寂静。
徐夫人看着神色自若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徐敬淮。
“你不满意梁家？”
虽说徐、顾两家宠着，徐敬淮自己也身处高位，旁人都要看他的脸色。但徐敬淮一贯低调少言，沉稳有礼。
让人差点下不来台，是他不屑做的，更不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他中途丢下宁笙，轻怠的是徐家。”
徐敬淮面色淡然的靠着沙发背，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
闻言。
徐夫人微微思忖了几秒。
梁家自然是不敢轻怠徐家的。
只不过。
笙笙是徐家的养女。他们大概以为徐家不重视笙笙，所以才……
这样一来，刚刚徐敬淮难得插话护宁笙的那一幕，又说得通了。
徐夫人心底那点模糊不清的疑虑，彻底被打消。
“经过刚刚那一遭，梁家应该会重新审视笙笙和徐家的关系。”
徐夫人语气平缓，“梁宥谦他本人任要职，还有他父亲为他铺路，未来前途无量。”
“如果笙笙和他定了，是好事。”
徐敬淮懒懒的把玩着手里的白玉茶杯，没接话。
……
宁笙回到客厅的时候，只剩下徐敬淮一个人了。
他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姿态散漫随性，傍晚稀薄的日光透过窗柩的图文，虚虚浮浮的落在他身上，映出一片阴影。
原本就清冽淡漠的气场，更加没有温度了。
“姝姨呢？”
宁笙没看见人，谨声问。
闻言，徐敬淮不轻不重的睨了她一眼，“你在问谁？”
宁笙轻捏了捏手心。
即便徐敬淮今天是顺路回来拿文件，正好碰上的。但宁笙还是很感激他开口，把事情拦下来了。
宁笙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叫他，“哥哥。”
“姝姨去哪了？”
徐敬淮没应她，开口，“过来。”
宁笙站在原地，没动。
姝姨不在客厅，还有保姆在。
徐敬淮盯着她，目光淡静，喜怒不辩。
宁笙怕。
挪了一小步。
跟没走差不多。
徐敬淮淡淡静静的看着她。
宁笙又迈了一小步。
徐敬淮不耐烦了，刚准备抬手——
宁笙被吓得后退了一大步，怕他出格，也怕徐夫人看到，急忙喊，“哥哥！”
是提醒，也是害怕。
许是她瑟缩害怕的样子太过战战兢兢，徐敬淮不逼她了，只是问，“跟他聊了什么？”
问她刚刚送梁宥谦，出去的那段时间里。
“……就互相留了手机号码。”宁笙嗫嚅。
“就？”
宁笙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徐敬淮没再说什么了，只是拿着文件起身。
几秒之后。
宁笙回头，望着徐敬淮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想问什么，又卡在了喉咙里。
宁笙不明白。
为什么说要先定下的人，是他。
最后开口拦下的人，也是他。
……
过了好几天，梁宥谦都没给她发消息，或者打电话。
宁笙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不然，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
宁笙没通过环亚科技的面试。
没说具体的原因，只说不合适。
宁笙心里有些失落，但也很快就接受了。
主要是，不接受也没办法。
宁笙看着国内科技公司的排名，筛选了一下，又重新投了三份简历。
但最后，只收到了一份面试通知。
——朝华科技。
三年前才成立的公司。
但在短短时间内，就跻身国内排行前十，实力雄厚。
大概是不久之前才面了环亚科技，宁笙还算是有经验，回答问题也是有条有理的。
直到二十多分钟后，宁笙才从会议室出来。
乘坐电梯下楼。
刚出电梯，宁笙的电话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系主任的电话。
“喂，陈主任……”
适时。
一行人从大厅里进。
宁笙专注于电话内容，没注意到周围的场景。
大厅空旷明亮，巨大的水晶灯混着日光映照着大理石地板，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一行人进。
宁笙一个人出。
错过的那一瞬。
被朝华一众高管拥簇在中间的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回头看去。
入目，是一抹纤细的身影。
灼灼日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坠了无数细碎的星芒。
车流，人潮，一道道斑驳交织的光影。
她站在虚浮朦胧的光影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真实。
看过无数遍有关她的照片。
自然也能。
一眼认出，她的背影。
宁、笙。
“周总？”
有人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去问问，她来朝华是做什么。”
音色如雪水滴落在玉石上一般，清漠且冷淡。
不到五分钟。
宁笙的简历，就被送到了男人的手上。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负责招聘的人事经理，以及刚刚面试宁笙的主面试官。
“商务部实习？”
“……是。”
对于这位刚从国外回来的幕后最大股东，经理不知道他的行事作风，回答得战战兢兢的，“一共筛选了30份简历，宁小姐是其中之一，刚刚才面试完她。”
经理之所以会对她有印象，完全是因为她的那张脸。
男人看着手上的那份简历，熟悉的面容几乎被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
静了几秒后。
他才清清淡淡落的下一句。
“商务部先不录取。问她愿不愿意，调岗到秘书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