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青自然明白李世民的意思。
自己之前跟他提过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那套说法,显然是勾起了这位皇帝的兴趣。
但他还是摆了摆手,语气直接。
“老李,你这想法有点天真了。”
“我需要的人才,恐怕不是那些埋头读经书的学子,而工匠、手艺人这些普通百姓,或许更合适。”
说道这儿,楚天青也是摇头笑了一声。
“但问题是,他们有资格参考吗?”
“他们是生徒还是乡贡?”
“就拿铁匠的孩子来说,光是这个出身,就注定了他连考场的门都摸不着。”
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继续道。
“再说了,这些人多半也不识字,字都不认识,我怎么考?难道考他们看图说话?”
“反过来,我出题给那些专攻明经、明法、甚至童子科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十年寒窗,钻研的是如何阐发圣贤微言大义,如何写出辞藻华丽的骈赋,如何引经据典应对策问。你突然问他们“为什么打雷的时候先看见闪电,之后才能听到雷声?””
“他们要么当场傻眼,要么心里嗤之以鼻,这样一来,我不是白忙了活吗?”
话音刚落,坐在一旁一直闷头喝茶的程咬金忽然“咦”了一声。
“诶!楚小子,你这话倒把俺老程给问住了!”
他摸了摸络腮胡子,脸上露出纯粹的好奇。
“你快说说,这是啥道理?”
他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连旁边正凝神思索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打岔吸引了目光,略带无奈又颇有兴味地看向楚天青,显然也在等待一个答案。
楚天青没好气地白了程咬金一眼,随口道:“还能为啥?因为你眼睛长在前面,耳朵长在后面呗。”
“嘿!楚小子你蒙谁呢!”
程咬金把眼一瞪,一脸的不信。
“耳朵跟眼睛才隔多远?那闪电跟雷声中间可隔了好几个呼吸呢!这能一样吗?你小子肯定知道,快说!”
看着程咬金那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模样,楚天青倒笑了,心想这货还没那么容易糊弄。
他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因为光得速度比声音快,就这么简单。”
“啊?”
程咬金果然懵了:“光......光还有速度?声音也有速度?这......这真的假的?楚小子,你可别是编些怪话来蒙俺!”
楚天青懒得在这基础物理概念上多费唇舌。
跟一个唐朝人解释光速和声速,那得从“万物之理”从头讲起,太麻烦了。
他摆了摆手,露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
“想知道究竟?那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我说了,你还有十个八个问题等着,我可没那工夫。”
他不再理会抓程咬金,转头看向一直在旁静听,眼神若有所思的李世民,将话题拉回正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唐现在的人才底子不行,你让我怎么挑?恐怕也就明算科,我还能出点题目,看看有没有好苗子。”
李世民静静听着,并未因楚天青的直言不讳而着恼,目光反而越发沉静。
等楚天青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朕自然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万事总得有个开始。”
他握了握手中的茶杯,语气带着思量。
“每一次科举,长安城汇聚天下英才数千,最终能金榜题名的,不过百余人。其余大多数人,并非没有才智,只是他们的才智,或许不在经史文章之上。”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楚天青。
“这些人,若是能在你所说的“科学”之道上,展现独特悟性。那无论是送入将作监、司天台历练,还是跟在你身边学些真本事,将来都可能有大用。”
听到这话,楚天青沉默不语。
李世民这不是让他去当传统的文科考官,品评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
而是让他绕过“唯文章取士”的主流标准,去挖掘那些被主流科举制度所忽视,却具有实用技术和科学思维潜力的人才。
这是一种补充,一种纠偏,也是一种面向未来的大胆试探。
想到这些,楚天青兀自点了点头。
这......倒确实可以试试。
毕竟,大唐乃至整个古代中国的人才选拔体系太过单一,价值导向也过于偏向人文伦理。
多少能工巧匠、数学天才、博物学家,可能一辈子都默默无闻,技艺随着他们埋入黄土。
如果能通过“科举”这个时代最受瞩目的选拔平台,为他们打开一扇窗,都会为这个时代注入不同的活力与可能性。
而且,让古代的天才们,凭借他们已有的智慧,去应对一些融合了后世思路的问题......
这个过程本身,就足够有趣,也足够有意义。
楚天青越想越觉得可行。
反正试一次也无伤大雅。
想到这儿,他脸上露出笑容,看向李世民道。
“行,我可以单开一科,出一些题,不过,老李,咱们得先把规矩说清楚。”
“我开的这一科,不能计入正式的金榜录取名额里。”
李世民眉头微动,似有疑问,但并未打断,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我的意思是,这算是一次额外的特科,一次特别的嘉奖选拔。”
楚天青解释道,指尖在桌面上虚划了一下,仿佛划出一条界限。
“正常的明经、进士、明法、明算,该怎么考还怎么考,该怎么录还怎么录。”
“而我这一套题,就附在常规科举之后,面向所有来应试的举子。无论是踌躇满志觉得必中的,还是自觉文章不佳有些失意的,皆可自愿选考。”
“考了,不影响他们正常的科举成绩。”
“不考,也毫无损失。”
“通过我这场特试上榜的人,不授常规的进士出身。但可以由你特旨,给予金银绢帛的厚赏,或者直接授予将作监、司天台、乃至军器监的实务官职。”
李世民沉吟半晌,内心显然在仔细权衡。
少顷,他眼中豁然开朗,充满了赞赏之色。
“妙!如此一来,那些看重旧制的老臣无话可说,寻常举子也能心安理得。而朕与你所求的实用之才,亦能借此破土而出,各得其所,润物无声!”
“天青啊天青。”
他摇了摇头,笑意更深:“你这心思之巧,虑事之周,果然总在朕预料之外。”
“好!便依你此言,由你全权操持题目与选拔!”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彼此都感到一种破旧立新的默契与畅快。
但随即,楚天青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一亮。
“对了,老李,我觉着还可以增设一科,而且这一科,我建议......所有人都得考。”
李世民被他这个“所有人都得考”的说法,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哦?所有人都得考?那......考什么内容?”
楚天青闻言,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恶趣味与期待的神秘笑容,缓缓吐出两个词。
“行测,申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