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不说话,他也不急,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喝着咖啡。
他刚从国外回来不久,进了程氏工作还不到一个月,老爷子想要历练他,给安排的职位也不高,偏巧这时候程稷北就检查出了问题。
堂姐程瑶去年嫁了人,如今刚刚怀了孕,程稷理和杨铭也正在国外念书。
同辈里面,就他目前算是闲人一个,为程稷北病情奔走的担子就落在他的身上。
主治医生说,像这种急性白血病,最佳的医治方案就是化疗之后进行骨髓移植。
医院骨髓库里没有合适的配型,但程家不差钱,在全国甚至全世界的范围内寻找。
程稷北的同学们听说了,也组织了一个小团体去医院配型。
结果,那么多人,偏巧就齐郁合适。
程家人就让程稷南过来跟她谈,按他们的意思,不论她提出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她,只要能救人。
程稷南在听说她是程稷北刚交往不到两个月的女朋友时,无声地笑了笑,还挺好奇,他弟弟喜欢的女孩儿是什么样儿的?
见了面,发现也不过如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
齐郁终于抬起头,声音小小的,在程稷南略带压迫性的眼神下,带着几分颤意
,缓缓开口:“我和他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我希望他能好起来。所以需要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都可以……”
“齐小姐,首先我有必要跟你说明一下,骨髓移植可不像献血那么简单。”程稷南打断她的话,从手机里找出一段视频,调转了屏幕的方向播给她看。
那是一段抽取骨髓的3D模拟视频。
齐郁目不转睛地看着,当她看到电动穿刺针插进髂后上棘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齐郁自小身体素质还不错,很少生病,别说住院,就是点滴都没打过。
看了那段视频,当即脸色就有些害怕。
程稷南淡淡一笑,收回了手机。
“尤其像你这种异基因骨髓移植的情况,其实很大程度上都会引起排斥反应,它——”
“程先生,”她像下定了决心一样,抿了抿唇,忽地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您说的那些,我这些天也都上网查过,我都清楚。”
程稷南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食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挑眉而望,似乎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齐郁深吸了一口气,
继续说道:“但是不论这个过程有多么复杂和危险,我都可以接受,我承认自己胆子小,刚才看那段视频的时候,我也害怕过。但如果我这么做,可以救我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做呢?您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因为没有钱,或是找不到匹配的器官移植而死去吗?我还记得我有一个童年玩伴,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她十四岁的时候,得了很严重的病,需要换肝,也找到了和她匹配的肝源,家里人卖房子卖地,到处去筹钱为她做手术,结果临到手术之前,对方却突然反悔不肯捐献了,她没多久就走了。您知道,她的父母当时有多伤心吗?
“我也难过了好久,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如果有一天,如果是我面对那种情况,我一定毫不犹豫选择救人,更何况,躺在那儿等着我的,是我喜欢的人,只要我的身体符合捐献条件,我就一定会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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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稷南垂了眼眸,继而递给她一条手帕。
齐郁都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接过手帕说了声“谢谢,抹去脸上的泪痕。
坐在对面的男人突然坐直了身子,翘起的腿也放了下去,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齐小姐,你刚刚有句话说得不对。
齐郁不解地看向他,飞快地回忆了一遍自己刚刚都说过什么,哪句有问题。
程稷南唇角一弯,笑道:“你说你胆子很小,我看不见得。二十岁,很多人心智上还不成熟,面对疾病和生死,能有你这份勇气和担当,不容易。
齐郁一滞,又见他神色坦荡,不像是在拿自己打趣,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有那么厉害……
程稷南一笑,话题终于转到了正题上。
“至于酬劳这方面——
齐郁急切地打断他的话:“程先生不要误会,我这么做,什么也不图,你们家要是给我钱,这事儿就变味儿了。
她又不是想靠出卖自己身体来赚钱。
程稷南又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那我明白齐小姐的意思了。我没别的问题了,稍后,医院会跟你联系。
他站起来准备走,齐郁也起身跟在他的后面。
出了咖啡馆,眼看着他就要上车,齐郁踌躇了下,还是忍不住问出自己心底的疑问。
“程先生,我能冒昧问您一个问题吗?
程稷南回过头,微微一笑,示意她问。
齐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表情。
“你和程稷北的关系…好吗?
她听他提起过家里的人,知道他有一个大自己六岁的亲哥哥,在程稷北的眼里,大哥就是他的偶像,是他最崇拜的人。
齐郁是独生女,不太理解那种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
但她能看得出来,程稷北每次提起他那个优秀的哥哥,满眼都是羡慕之情。
可是为什么到了程稷南这边,她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做为兄长,在弟弟重病的情况下,哪怕一点点的担心和牵挂呢?
透过他刚才的态度,还有他说的那些话,给她的感觉,有一种他似乎并不是很期望程稷北能够治愈的感觉。
哪有亲哥哥盼着弟弟死的?
一定是她想多了。
程稷南似乎也没料到,她会问这么一句,微微的错愕之后,笑意微敛,下巴一抬,示意她先上车。
齐郁心知自己可能说错话惹得他不高兴了,没敢再提,忐忑地坐进车里。
车子刚在学校门口停下,没等停稳,齐郁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下去。
程稷南叫了她一声:“齐小姐,再见。
她回过头,也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