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举报你们家超生，孩子呢？”
老宋家的欢天喜地顿时戛然而止。
聊天的爷们噤了声，
做饭的媳妇停了手。
打闹的小子们住了脚。
还是宋老太太最镇定，第一个反应过来，笑脸迎了上去，强装镇定：
“哪有的事情，我们一直响应国家政策的，谁跟你们说的啊？我定要找他们评评理。”
村里有不少偷偷超生的，就连村长家的媳妇都偷生了一个儿子。
因此大家都是互相遮掩的，只要不是被计生办抓了个正着，躲躲也就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见不得他们家好，还私下里举报。
计生办冷哼一声：“别跟我胡搅蛮缠，生的男孩还是女孩？超生男孩罚三千！”
说完就让手下一个人进屋去看。
他们一致认为肯定是为了生男孩才超生。
毕竟大部分超生家庭都是为了生男孩。
他们还见过生了五个闺女，东躲西藏好几年还是生了个闺女的。
家徒四壁，都没钱能罚了，只能拆了他们家。
但为了生儿子，拆家没地方住都要生。
结果还没等他们冲进屋，老太太忽然横在前面：
“不能进去！这么大冷风灌进去得把我孙女冻醒了！”
宋家几个半大小子也呼啦啦的堵在里屋门口，一个个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
“不给你们看妹妹！”
妹妹？
计生办：“......？”
什么，超生的是女娃？
宋家的老爷们都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各个膀大腰圆，站起来把人一围，顿时有了四面楚歌的危机感。
媳妇们也抄起做饭的家伙，一副随时抛头颅洒热血的架势。
计生办队长后退两步，怒目圆睁：“干啥，殴打公职人员？”
之前就听说老宋家人多团结不好欺负，如今可算是见识了。
不仅不好欺负，还胆大包天！
眼看着气氛开始剑拔弩张，最后还是宋老太太认了，软了态度，拿出来一个小包：
“都行了，坐下，超生一个闺女罚1500元吧。”
八十年代，1500元对于普通农村家庭算是个天文数字了。
纯靠种地，一年根不存不下来钱。
这个包里是老宋家几十口人全部的存款，存了很多很多年，几乎都是宋老六在外面卖命赚的。
宋老太太从小包里拿出一沓零零碎碎，皱皱巴巴的钱，颤巍巍的递给计生办队长：
“超生确实是我们不对，没有支持国家政策，但我老宋家五代就出了这么一个闺女，心心念念啊，我、我......”
说着都老眼含泪了。
队长见她这么大年纪，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宋老太太缓了缓又道：“我家老六从去年开始就死命挣钱，什么活都接，在外头吃了很多苦，就是为了攒这笔钱，我们想着等攒够了就主动交罚款的，可现在...”
数好钱的小办事员，小声在队长耳边说：
“还差632块5毛。”
这时，宋老太太擦了一把眼睛说：
“我给你们打张借条成吗，一年内还上，你们放心，我们老宋家在小涂村很有信用的，可以去打听，我们借谁家的钱都会在规定的时间内还上，从未拖欠过。”
“其实你们不来，过几年我们为了给孩子上户口也会把罚款交齐的。这孩子是我们老宋家的命根子，咋地也不能是黑户。”
计生办的队长都看傻眼了。
许是抛弃女婴的事情见多了，心里又有点异样的感动。
这小涂村老宋家...还真是不错的人家。
但感动归感动，他还是要公事公办：
“我不能代表国家让你们打欠条，这样吧，你们找亲朋好友借一借，我们三个月后我们再来，那个时候如果还是凑不起罚款，我们就得拆家了。”
他们也没办法，就是这样规定的，无法通融。
该流不流，扒屋牵牛。
等计生办的人走后，老宋家人沉默了许久。
宋老太太眼睛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烂肺的举报我们，不然罚款咱还能慢慢攒，现在...”
语罢她站起来擦擦眼睛，又恢复成倔强的小老太太：
“我回一趟娘家，找我老姐姐借点。”
宋老大站了出来：“我明天去一趟镇上找临时工，三个月应该也能赚点。”
种地只能糊口，赚钱还得出去打工才行。
老大媳妇叹口气：“我跟我弟弟借点。”
有当大哥大嫂的站出来，宋家的爷们都纷纷表示要去出去找活干或者借钱。
就连媳妇们都说要去做点针线活，或者去镇上给饭店当帮厨赚钱，能赚一点是一点。
这几年宋家日子越过越好，最主要的还是宋老六的功劳，赚得钱几乎全贴给家里了，也不计较都花哪了。
六弟如此对他们，现在家里有难，他们肯定要站出来的。
小子们不服输，也想出一份力。
宋小六则暗暗决定答应帮班里的赖子写作业，写一次给他五分钱。
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能一分钱不出。
宋老太太又偷偷转过头去抹泪了。
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就有盼头。
但三个月后哪怕凑齐了罚款，全家的裤兜也得干净了，日常吃喝都成问题。
而且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还了罚款，置办年货的钱都拿不出一毛了。
这年...还咋过啊。
里屋的段丁兰听到外面的对话，鼻头也酸的不行。
当初她娘家看不上老宋家，觉得老宋家儿子太多，妯娌也多，外面瞧着和睦，说不定私下里勾心斗角，磋磨儿媳。
但奈何宋老六的面皮太好看了，她喜欢的紧，铁了心的想嫁。
这一嫁还嫁对了，哪怕宋老六一年到头都不在家，她也没有受妯娌婆婆欺负。
反而还得到了不少偏爱和照顾。
尤其是怀小七的时候，几个妯娌都亲手做了不少小衣服小鞋子，有好吃的也单独往她屋里端一碗。
婆婆也不让她做一丁点儿活，亲妈来看她都说她过得是老祖宗的神仙日子。
如今一家子更是为了小七四处筹钱....
段丁兰亲亲闺女的小脸：
“小七啊，我的好闺女，你要顺利建康长大，才对得起叔伯母哥哥们的照顾。”
宋如霜想睁开眼，但是眼皮沉得怎么也睁不开。
她大脑有些混乱，只隐约记得她原本是个孤儿，刚在孤儿院过完她十六岁的生日。
孤儿院条件不好，养大她的院长妈妈把最近一个月都要过生日的小朋友集中在一起，给他们买了一个六寸的蛋糕，一起吹蜡烛，一起过生日。
宋如霜分到一块半个巴掌大的蛋糕，小心翼翼的吃完，含着嘴里香甜的奶油蛋糕的味道满足入睡。
入睡前她许了个愿望，希望能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