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继寻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看到黑雾被徒手捏碎的那一秒,他才知晓对方之前隐藏有多好。
那些缠绕他的,无法彻底根除的黑雾就这样被解决了。
惊愕过后是长久的沉默。
触及对方没多大波动的表情,他目光复杂起来。
良久,萧继寻动唇,“刚才的事,我会保密。”
“谢谢你的提醒,但,府邸的妖已经害了太多人命,我不能就这么离开让妖祸继续害世。”
萧继寻既已说如此,林初九也就没再多言。
“二夫郎和三夫郎的情况你知晓吗?”
萧继寻点了点头,“那雾气会吸引刚成形不久的精怪靠近,然后一点吞噬掉他们的修为。”
“府邸有一个结界困妖,在修为被吸光之前他们都无法离府。”
说到这,萧继寻面露羞愧,“实在惭愧,我在府中探查许久也未发现那妖物的藏身之处。”
“林管——林道友。”萧继寻将称呼改了口,“方才你捏碎了那妖的缠雾,它很大可能会盯上你。”
萧继寻摘下腰间红线挂的铜钱串,放入林初九手中,声音诚挚,“这是我师傅给的法器,戴上便可以混淆气息,你先留在身上,暂时干扰那妖追踪。”
“那你怎么办?”
萧继寻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我无事,有朱砂在,可以画符咒。”
在他以为林初九会接受时,对方却将铜钱串重新塞回了他手中。
“你留着吧,赵大同本就怀疑你有私,派我跟踪你,下午你外出的事我圆了谎,往后多加提防。”
萧继寻恍然清醒,顿时为刚才做了什么蠢事咋舌。
他现在是府里的夫郎,如若赵大同发现他的贴身之物在林管家那出现,岂不是又连累了对方。
“林道友,是我考虑不周。”
“无事。”
林初九看了看逐渐暗下的天色,拿起空碗,抬脚离开,“赵大同快过来了,我先走一步。”
萧继寻目光不自觉跟随离开的人移动,关上的房门挡住了视线,他侧过头,从半敞的窗户看到了那道背影。
清俊挺拔。
走到院门前时,身影脚步停顿住,在他的身侧是一棵木槿,只见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朵刚凋不久的木槿花。
木槿朝开暮落。
花蕊为黄,花瓣为粉。
而捡起花的人唇瓣也是浅粉的。
萧继寻看着林初九小心翼翼将落花放入袖中。
接着,林初九忽然转过头来,萧继寻不
防,赫然闯入对方琥珀瞳色中。
一时窥视被发现的心虚让他垂下了眼睑。
“萧公子,你头发还湿着,夜晚凉,小心染上风寒。”
声音清透温和,有尺有寸,无冒犯之意。
萧继寻睫毛轻颤,再次抬眸望去,院落已空。
那朵刚凋落的木槿随着捡起它的主人一起离开了。
萧继寻心底微暖,起身拿起头帕擦拭发丝。
腰间的衣物已被发尖的水珠沾湿一片。
屋内静谧得只剩下擦头发的细微声音。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声音的主人挺着肥硕的肚腩挤进院落。
院里空间似乎都变得拥挤起来。
“小寻寻,我来了~”
“这段时间让你受冷落了,今晚赵哥哥好好疼你哟~”
这道声音比往常都让人厌烦。
萧继寻放下头帕,打开桌上的香炉盖,面无表情将一包粉末全往里倒,然后点燃。
火苗瞬间蹿起来。
粉末添加的量是平时的两倍。
屋内一股迷香散开。
赵大同一只脚才迈进门槛,猛的嗅到迎面扑来的迷香,噗通一声脸杵在地上咕蛹起来。
——
这边。
林初九正走在回账房的路上,一个小厮忽然从拐角处冲了出来。
两人相撞,小厮跌坐,连带着怀里抱着的东西撒了一地。
“抱歉,你没受伤吧?”
林初九蹲下去帮忙捡散落的东西,小厮往前一扑,似有意遮挡地上的东西。
“林、林管家,我没事,不用帮忙,我可以自己捡的。”
林初九伸出去的手一顿,视线落在小厮的脸上。
刚才天黑没看清长相,这会蹲下近距离倒是看清了人,他撞到的是阿文。
二夫郎的贴身小厮。
被林初九这么看着,阿文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林初九心下了然,表情与寻常无异,在阿文的目光中起身离开。
阿文等了一会,目光在四处探查,确定没人后连忙将地上洒落的东西捧起。
林初九躲墙后盯着阿文手上的动作。
阿文捧的东西颗颗粒粒分明,像细土。
又是土。
林初九悄悄跟了上去。
二夫郎院中果真如小四所说,檐下,庭中都摆满了各种花盆,只留条小道人行,除却零星几处花盆长出了点芽外,其余皆是光秃秃的土。
阿文并没有突兀的捧着土直接进入院中,而是避开其它下人的视线,从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钻了进去。
不过一息,二夫郎的
寝居亮起的烛光。
“今日便到这里。”
说话的声音很缓,透着虚弱。
“是,二夫郎。”
小四挥了下手,与打扫院落的下人一起离开。
林初九趴在屋顶,掀开了一片瓦块,朝里看去。
屋内昏黄。
床铺上的人半坐着,被褥掩盖住躯体,有床幔遮挡,面容看得并不算真切。
小文就站在床前,手里呈着包袱。
一只瘦到皮包骨且泛着病态白的手接过了包袱,剩下的动作又被床幔挡住。
等院落外彻底没了声音,小文来到门边,将门开了条缝。
阿文探出脑袋观察情况,确定没人后他挤到门外,身躯挡在房门前。
“孟凌哥,我守着门。”
方才亮起的烛光无风自灭。
入眼一片漆黑,林初九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何事。
只隐约听见从屋内传出细碎的闷哼声,压抑又痛苦。
一炷香之后。
“阿文。”声音似恢复了些气力。
阿文听着声进来,“孟凌哥,你怎么样了?”
孟凌缓慢开口。
“阿文,到此为止吧。”
“后日便是月圆之夜了,没用的。”
阿文摇头,声音坚决,“孟凌哥,一定有办法的,我再去挖些土回来。”
“阿文,听话。”孟凌音量微微拔高,引起一阵咳嗽。
“都怪我当初害了你,孟凌哥。”阿文声音瓮气。
“我不怪你阿文,听我的,去找三夫郎,带他快些离开这里,不可逗留,否则那只大妖成形之日谁也逃脱不了。”
“那你呢孟凌哥。”
“待我死后,你将我真身烧毁,把灰烬绕着府邸撒一圈,其他妖怪便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孟凌声音孱弱下来,“阿文,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孟凌哥,你再撑些时日,我打探到了,归回山有一个门派专门处理邪妖恶怪,我已经交了辞呈,明儿一早就去归回山找捉妖师来救你。”
从赵家村去归回山,没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
但阿文态度很坚决,也不管孟凌作何表态,抱着土块就往外跑。
一声沉沉的叹息声落入屋内。
林初九轻轻合上了瓦片,视线落在院外的阿文身上。
他抹掉眼泪,将刚才抱的土块掰碎分别倒进不同的花盆之中。
土块很硬,没有营养,这也是花盆里难长出植物的原因。
与阿文带来之前的土壤仿佛两个模样。
会吸收土壤的营养。
林初九猜测,二夫郎原形是某种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