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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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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传习馆一夜窥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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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传习馆雅室内。 莫听倒了杯茶,举杯至额前,恭恭敬敬地给一满头银发、须眉皆长白的老者献茶。 老者端坐在重席上,右手的无常杖直立在侧,他接过热茶,抿上一小口,面色红润得似刚开怀大笑过。 此老者便是失踪已久的天机老人莫问。 隐久死后,由他筑起的无间道崩塌了,囚禁其间的天机者们,自然也得救了。 “为兄知你有话要说。”莫问徐徐开口,目光温和地看着莫听。 莫听双手交叠放在腹前,道:“不急,来日方长。” 莫问淡然一笑,道:“也罢,还是为兄自己交代省事。弟子们都回谷了,大祭师让我在此先住下,待天机谷整顿好了,来人接了再走。” 莫听道:“兄长说话一如既往避重就轻,这些我能不知么?” 莫问道:“我看你是没兴趣知道这些事吧。” 莫听撩起眼皮:“你倒是了解我,那就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老者颔首道:“还是等他们二位来了再说吧。” 话音才落,门外的庄胥擦了擦泪水,下了楼。 传习馆外,两个颀长身影穿过朦胧夜色徐徐走来。 朝天歌提着灯笼与山河并肩而行,不知是否为错觉,庄胥总感觉他们是有说有笑走过来的。 他微愣片刻,扬起个笑脸,迎上前去,深施一礼道:“劳烦二位辛苦一趟。” 朝天歌道:“不碍事。” 山河抿嘴笑道:“我们也是一路散心过来。” 庄胥将他们请上了楼,入雅室后又退了出来,规规矩矩守在门口。 雅室内四位相互行礼问安,唯独莫问所行之礼最为庄重,对象是山河与朝天歌。 惊得他们不敢领受,忙不迭将其扶起,齐声道:“担不起如此大礼!” “二位是前辈,绝对受得起。” 莫问定眼细看着朝天歌,眼神中凝着几抹沧桑的内涵光芒,敬意有加。 须臾,他将目光转移到山河身上定住,态度谦和温恭。 莫问所言甚是,论功德,受此大礼不为过,若论岁数,他们是长者,也合乎礼数。 一旁的莫听轻咳了声:“打扰二位安歇了,还请入座。” 待他们落座,莫问敬茶,率先开口道:“以茶敬二位前辈,聊表谢意,若非前辈相救,天机者绝无生机!” 山河不由得脸红了起来,看向朝天歌,他那张白得清透的脸,丝毫不见腼腆羞色。 微顿片刻,他们心照不宣地接过茶饮了下去。 莫问以茶表敬意,与莫听表歉意的方式如出一辙,不愧是亲兄弟! 山河瞟了莫氏兄弟一眼,二人虽有几分相似,但一位神光内敛,偏老练稳重,另一位慈眉善目,多几分安定祥和,气质上略有不同。 朝天歌道:“想必一切皆在天机老人意料之中吧。” 即是说,天机者被他们所救,也并非巧合,而是“定数”。 莫问微微颔首,诚然应答:“不敢欺瞒,的确如此,”他看向山河,“确切地讲,十年前就已知晓。” 山河心头一悸,微思量,问道:“莫非当年关闭图谶楼……正因知晓了这一切?” “算不上一切,只知晓大概。”莫问丝毫不讶异他知道图谶楼的事。 莫听目光闪烁了下,他离开天机谷二十年,十年前的事他也知之甚少,更不知图谶楼是因此关闭的,他平平说道: “即便十年前已知天地命数,此间长不长短不短,十年努力亦不能改变什么。” 听到这般“事不关己”的话,莫问不但没生气,反倒觉得亲切了起来,无声笑道: “趋吉避凶,天经地义。生为天机者,肩负着使命,为苍生创造更有利的生存条件,才是天机者存在的意义。” 莫听不敢苟同,道:“随顺因缘方为上策。” 又开始了么?庄胥儿时常听二位长者论述天机,多年不见,感觉依旧在,此番竟惹得他再次热泪盈眶。 好在朝天歌及时转换了话题:“两年前,隐久如何找到天机谷?” 此问题在他们过来的一路上就已探讨过,结果一致认为天机者内部出了叛徒。 这一问,倒是把天机老人问住了,他摇头捋须,炯炯二目微闭,道:. “一切缘造,因果早定,答案或将浮出水面,还请二位前辈尽早做好准备,耐心静待时机到来。” 听这话,他们对望一眼,想来又是天机不可泄露了。 “冤各有头,债各有主,走到这一步,天机者确实是无以塞责……” 山河截口道:“既然是走到这一步了,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若以我自身得失来论,”他望了朝天歌一眼,“经历这般凶险也值得了,”语气忽地一转,“但若以无辜世人遭受的一切而言,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 这是弥天大罪! 与天机老人适才所言的天机者存在的意义相悖。 莫问长叹一声,道:“天机者也承天之命,天命岂可违?” 莫听接口道:“早知如此,还要寻求什么折中之法呢?” 莫问道:“尽人事,听天命。” 山河沉思片晌,试问道:“若让我们得知,是否也将改变接下来的局面?” 天机老人如此隐晦,想必与另一位“高人”的存在相关。 只见他捻着长须,目光在他们间游走须臾,道:“二位可有未了心愿?” 闻言,他们不禁敛神挺身,难不成此事还将祸及性命? 山河郑重其辞问道:“此话何意?” 天机老人看向朝天歌,道:“大祭师,人间与幽冥仍有诸多未了事,忙起来便会无日无夜了,”他又看向山河,“该做的事趁早做了吧,心无挂碍,方可放手一搏。” 天机这对莫氏兄弟,言语讳莫如深,与他们交谈真如打哑谜,字句皆要揣度,走神片刻或将错过重要的话。 但他们此番前来就是窥探天机,若能轻易揣度得到,便也不是什么天机了。 可天机老人这话到底是何用意呢? 莫问看了莫听一眼,问道:“你是否应承了前辈一事?” 莫听急速扫了山河一眼,看样子对方还未反应过来,遂点了点头。 山河还在沉思中,朝天歌的手隔着袖子戳了戳他,他才回神问道:“何事?” “我记得你说过曾向莫长老提出了需求,那是……” 提及此,山河竟将满腹疑虑焦愁丢得一干二净,内心不禁骚动起来,唇角难掩的笑意,将朝天歌看得一愣一愣。 须臾,他又正色地问莫听:“莫长老,眼下合适?” 莫听道:“合不合适,你问我作甚?不该问你身旁这位么?” 说的也是! 山河凝视着蒙在鼓里的朝天歌,片刻兴奋再到紧张,竟然踌躇偃旗息鼓了,再次将目光转向了莫听,莫听瞥了他一眼,那模样在朝天歌眼里,几近唆使之意。 “这……”山河看向了莫问,莫问点了点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 被莫氏兄弟一言激得他热血沸腾,似乎全身都滚烫了起来。 “到底是何事?”朝天歌忍不住皱眉询问。 山河稍稍平复了内心的波动,沉静片时,恍然道:“我明白了,多谢二位指点。” 莫问无常杖一握,对朝天歌道:“心怀善意,只在正途,不走偏颇,方能坦荡地从心所欲,大祭师如此,冥王亦如此。” 朝天歌郑重点头,欲言又止,天机老人既不透露那位“高人”的情况,想必有所忌讳,而他今夜所言,显然话中有话,斟酌良久,他问道:“只需从心所欲?” 莫问依旧轻捻着他的白须,道:“从心所欲,水到渠成。往往有些小事可反复斟酌推敲,理性看待,但有些人生大事,还须遵从内心。” 谈至深夜,庄胥才将他们送走。 朝天歌望了望夜空,五星依旧不见光芒,心底无声一叹。 恰好,山河也叹出一声,道:“聊了这么久,一言以蔽之,时机未到!” 朝天歌忽然道:“你怨恨他们吗?” 毕竟是天机者将他的情况泄露出去的。 山河沉默了阵,回道: “你有没有觉得,当你正在经历痛苦的时候,你会恨死那个让你遭受苦难的人,而当你熬过去了,你回头想想,其实很多都可以释怀。 我怨他们但也谢他们,他们只是个契机,若无天机者,或许这一切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避免不了。 我们只能改变事情发生的方式、影响的大小,若有扭转乾坤之力,或许还能改变事情的性质。” “我们做到了,不是么?” “因为大祭师与天机老人一样,尽人事放第一啊。”山河面有得色,不自觉甩起了功德囊。 功德囊被朝天歌发现后,强行要山河戴在身上,朝天歌看他那感觉似在玩命,遂提醒道:“莫将它玩丢了。” 山河凑近来,打趣道:“丢了正好去幽冥陪你。” 朝天歌止步了,认真了起来:“若是你自己不惜命,丢了命,我幽冥大门不会为你开,便只能在人间游荡,你也永远见不到我。” 这句似乎透着威胁,何况是出自朝天歌的口,他向来说到做到,只是他忘了还有冥道这一法则。 山河立即正经了起来,收敛了笑容,道:“好罢好罢,我一定好好惜命,陪你到地老天荒。” 朝天歌虽是嗔怪,但也知他只是随口说说,便不会揪着不放了,反倒是雅室内山河与莫长老他们的“秘密”,在他心间徘徊不去。 “你……”他们异口同声。 山河搓了搓手,笑道:“你先说。” 朝天歌微顿了下,道:“若时日真的不多了,你最想做什么?” 山河双眸亮起,倏忽拉着他就往山道上奔,道:“我们去看日出吧。” 看暖阳,看日升日落。这是朝天歌在幽冥时的念头。 “这就是你的心愿?”朝天歌狐疑地看着他。 “以前这种想法是求之不得,如今虽能实现,但在我这儿,更是求之不得。” 奔上了山头,恰好迎来曙光,曙光破云而出,射穿了暮冬的寒气。 “咚——”祈楼的黄铜大钟敲响了,将厚重卷云下那点点透出的光衬得似仙境般。 “正好赶上了!” 山河喘着气,一脸堆笑,还散着红光,转眼看向朝天歌,在他那双迎着晨光的眸中,好似看到了一个鲜活的人,这个人正满心欢喜。 他呼了口气,道:“我有话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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