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莱里乌斯愣了一下,随即感到一丝微弱的庆幸。
只要不谈那个让他反胃的表弟,谈什么都行。
为了展现自己的价值,也为了让这位恐怖的同事满意,他几乎是立刻就整理好了思路。
他抬起头,声音因竭力维持的镇定而显得有些嘶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诱惑力:
“福尔摩斯教授……或许,您会对红月兄弟会真正的权力核心感兴趣。一个……数十年都未曾统一过的权力核心。”
这是一个足够分量的筹码。
“上一任首领,是一个实力极其强大的图腾狼人,血脉可以追溯到北欧的芬里尔巨狼。”
“但是在格林德沃崛起时期,他因为拒绝臣服,被……被那位黑魔王,亲手杀死了。”
瓦莱里乌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敬畏,无论是对那位曾经的狼人首领,还是对格林德沃。
“从那以后,兄弟会便陷入了长期的分裂。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足够的力量和威望,能同时压服所有的派系。”
“派系?”道格拉斯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脚步却未停下。
“是的。”
瓦莱里乌斯赶紧跟上,亦步亦趋。
“主要分为三股势力。一股是以我为首的血族,我们掌控着情报、财富和与外界的联系,擅长谋略与渗透。”
“另一股,就是图腾狼人。”
他侧头看了一眼道格拉斯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措辞。
“他们是兄弟会的拳头,是纯粹的暴力和武装力量。我们彼此制衡,谁也奈何不了谁。”
“三股势力,你只说了两股。”
道格拉斯的声音很平淡。
瓦莱里乌斯的身子又是一僵,他迟疑了片刻,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
“还有一股……是黑巫师。他们最神秘,也最诡异,负责研究那些禁忌的古代魔法和与……与某些存在的沟通仪式。”
“但那个派系,几年前,就……就没了。”
说到这里,瓦莱里乌斯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停下了脚步。
一段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如同被洪水冲开的堤坝,汹涌地灌入他的脑海。
那个黑巫师派系被剿灭的时间……他表弟从布加勒斯特狼狈逃回来的时间……几乎是重叠的!
当时残存下来的几个黑巫师,语焉不详地提到,带领突袭的,是一个英国巫师,他的魔咒闻所未闻。
英国巫师……
瓦莱里乌斯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前方那个依旧从容的背影。一个可怕的、让他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的猜测,在他脑中成型。
“那个……那个英国巫师……”
他的牙齿在打颤,结结巴巴地问。
“听……听说……”
道格拉斯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那双深绿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笑意。
“你想问什么?”
瓦莱里乌斯看着那双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道格拉斯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他从瓦莱里乌斯的眼神里,读出了他没能问出口的问题。
同时,他也从对方的话里,拼凑出了一块缺失已久的拼图。
原来,当年他端掉的那个老巢,竟然是红月兄弟会的一个重要分支。
而那个组织的神秘首领……
道格拉斯至今还记得,自己揭开他兜帽时,看到的那张脸。
那不是一个典型的黑巫师,而是一个脸色苍白、眼神狂热的教廷红衣主教。
教廷的红衣主教,竟然是红月兄弟会一个派系的首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庞大而混乱的红月兄弟会,一直都在教廷的监视之下,甚至……本身就是教廷豢养在黑暗中的一条恶犬。
他们利用兄弟会,去处理一些教廷不方便亲自出手的异端,同时又掌控着这条恶犬的动向。
难怪洛伦佐那么心急,意大利魔法部面对的情况,比预料中还要艰难。
“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前。”
道格拉斯向前走了一步,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瓦莱里乌斯。
“我先回答你的问题。”
“没错。”
“那个黑巫师组织,是我灭的。”
道格拉斯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每一个字,狠狠砸在瓦莱里乌斯的心上。
瓦莱里乌斯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原本还想着,等熬过这次危机,利用自己隐藏的底牌,再慢慢图谋掌控整个兄弟会。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组织,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像一个被完全看穿了构造的玩具。
人家想拆,随时都能拆,而且早就拆过一次了。
“现在,”道格拉斯的声音将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回来,“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来袭击我们的图腾狼人是谁?他在兄弟会里,是什么地位?”
瓦莱里乌斯大口地喘着气,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眼前的男人,根本不在乎红月兄弟会的死活,他只是需要一个带路的。
“他叫屠夫乌尔里克。”
瓦莱里乌斯的声音嘶哑而无力。
“是兄弟会里最残暴、最疯狂的狼人头目之一,血脉不纯,但他通过那些黑巫师手段,吞噬同类,强行提升了自己的力量。兄弟会大部分的狼人武装,都掌控在他的手里。”
“他和我,一直都在争夺对整个组织的最高控制权。”
说到这里,瓦莱里乌斯的话语微微一顿。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他想到了自己真正的底牌——那个被他锁在密室深处的,由他表弟转化而成的血肉聚合体。
那是他用来对抗,甚至反过来吞噬乌尔里克的最终武器。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就立刻被灵魂深处那道烙印传来的、针扎般的刺痛感惊醒。
他猛地意识到,在天网面前,任何隐瞒和算计,都是在自寻死路。
道格拉斯看着他脸上瞬间变幻的神色,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却没有点破。他知道,这条新收的助教,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来彻底学会什么叫做坦诚。
他转过身,继续向着矿洞的方向走去。
“看来,我们今晚的客人,会比预想的更……热情。”
瓦莱里乌斯看着那个背影,心中一片冰凉。
他已经可以预见,当乌尔里克那支信奉纯粹暴力的狼人大军,撞上眼前这个将猎杀与解剖发展成一门艺术的恐怖巫师时,会是怎样一幅血腥而滑稽的场面。
红月兄弟会,这个在亚平宁山脉的阴影中盘踞了数百年的庞然大物,恐怕,真的要在这片山谷里,迎来它的终结了。
而他,将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亲眼见证这一切。
或许,这才是契约中,那片空白的酷刑,最残忍的注脚。